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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夏檸邊聽邊捋出思緒,找出關鍵點:“那個應堯跟你有什麼過節嘛,很明顯這事是他在搗亂啊。”
周祈越幹笑一聲:“你敢相信,平日在公司我跟他還有葉恒,我們仨關系還挺好,經常被邀請去他家做客。”
正因為如此,周祈越才會深感寒心,“後來想了想,我能理解他為了自救為了以後的職業生涯,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但我沒法原諒他私自篡改航線,堵上整個船隊的安危,也要拉我下台。”
歸根結底,他們是同事也是競争關系。應堯比他年長五歲,又怎會甘居他之下,如果周祈越下台,那麼晉升的就是他了。
“七月。”陳夏檸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這個應堯,他已經連續來小區門口找你三次,都被我撞見。”
周祈越眉梢蹙起,正襟危坐,追問:“他來幹什麼?”
“他來找你道歉。”陳夏檸今天聽到周祈越的名字,便上前搭話,聲稱自己能聯系上周祈越,應堯似乎很着急,和盤托出了來意。
“他想請你去看看他女兒。”
“還有,七月,你怎麼會去醫院啊,還給她女兒獻了血?”
周祈越娓娓道來:“他有一個十歲的女兒,因為長期面對父母的争吵,患上了抑郁症。還是應堯跟老婆離婚不久後,發現女兒有自殘傾向,去醫院查出來的。”
“他那段時間日子過得很難熬,長期出海顧不了家,隻有一個老母親陪女兒去醫院做康複治療。”
“我跟葉恒一有時間就會去他家探望。”
小女孩名叫蓓蓓,得了抑郁症後,肉眼可見的消瘦,不愛說話,家裡一來客人,她就縮在角落裡。
周祈越看着心疼,從她奶奶那裡獲知蓓蓓喜歡葉羅麗,他去玩具店買了一套玩偶給她。
那是蓓蓓第一次肯靠近陌生人,連葉恒都說,周祈越笑起來像一朵明媚的向日葵,陽光大男孩确實讨得女孩喜歡。
去年上半年,周祈越休養身體比大家都空閑,去應家的次數也最多。
陪蓓蓓玩遊戲,參加課外運動,帶她去醫院治療,這些爸爸應該做的事,反而變成了周祈越。
就是有一天,蓓蓓突然開口喊他:“周爸爸。”
陳夏檸驚歎:“哇,你這麼讨小孩子喜歡啊。”
周祈越引以為傲地揚起下巴:“怎麼,在朝陽島你沒見識過?”
他翹起尾巴補充道:“最主要還是,你老公長得帥。”
“......”陳夏檸白他一眼,往沙發扶手邊挪,“自戀狂,就喜歡沾花惹草。”
周祈越低笑一聲,手臂搭在她腰上,把人拉回來:“我隻沾你這朵花這根草。”
“......”
這話陳夏檸越聽越不對勁,什麼花啊草啊,這都什麼比喻啊。
呸呸呸,偏題了。
“那後來呢?你獻血怎麼沒跟我說。”
周祈越:“我那天去醫院做複查,剛好撞見奶奶陪蓓蓓去心理科,跟她們打了聲招呼,我前腳剛走沒一會兒,奶奶就跑過來找我說,蓓蓓不見了。”
“在醫院花園裡找到蓓蓓,她用小刀割腕自殺,被送到搶救室的時候失血過多,剛好我也是B型血就給她獻了血。慶幸蓓蓓的生命保住了。”
陳夏檸聽得揪心,回握住他的手,“那這孩子的情況挺危險的,完全離不了人。”
“嗯。”
“獻血那天就是你和閨蜜逛街,發消息說晚上不回來了。”周祈越頓了一下,“也是那天中午,陳之夏來找我......”
沒想到還有那麼多事她不知道。反觀這段時間,她隻顧自己遇上了麻煩,周祈越一直在安撫她。
陳夏檸神色凝重地瞧他:“七月,你之前說自己休假是為了養傷,你到底哪受傷了,為什麼還去醫院複查,還沒好嗎?”
周祈越别開眼,仰頭盯着天花闆,吊兒郎當道:“出海這份工作本身就存在各種風險,比如遇見海盜,被砍了一刀,後背留了點傷。”
“被砍了一刀?!”陳夏檸頓時驚了,“我看看。”
話間,急忙慌地上手解他襯衫扣子。
周祈越壓根沒攔住,就這麼突然,被她扒光。
陳夏檸目光定在他後背,有一道狹長的白色線條從右肩延伸至腰間,周邊還有針線縫合的痕迹。
痊愈得不錯,沒有留下疤痕,但可以想象當時他被砍得有多重。
“那醫生怎麼說的?”陳夏檸問,“不是好了嘛,怎麼還會複發?”
“皮外傷痊愈了,骨裂還沒恢複好,開飛機的時候又發生了點碰撞,就複發了。”周祈越斟酌用詞,緩緩說。
陳夏檸憂心忡忡道:“那你最近不要開飛機了,能不能等身體徹底恢複了再工作啊。”
“你放心,我最近不執行任務了,就在基地幹一幹飛機維修,順帶訓練那群學員。”
“那就好。”陳夏檸突然能理解他父親反對他從事海上工作了,語重心長道:“七月,你千萬不要逞強,别把自己當超人,如果你受傷了我會很難受的。”
“行——我可舍不得小檸檬難過。”周祈越掐了下她的臉,眼神示意她,“愣着幹什麼,怎麼給我脫掉的就怎麼穿上。”
“......”陳夏檸瞄了眼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後知後覺自己的“流氓行為”,怯生生提起他的襯衫給他穿上。
周祈越垂眼看她,語氣戲谑:“說說,你是不是特别觊觎我的身體,要不我也扒光你一次,這樣咱倆就扯平了。”
“……”
陳夏檸給他扣紐扣的手一顫,屏住呼吸,想抽回手,被他半路抓住按回胸口。
周祈越盯着她泛紅的耳廓,發出淺淺的笑腔:“放心,在婚前我不亂來。”
“......”陳夏檸不鹹不淡地哦了聲,心裡暗罵,忍者神龜。
“對了,周六我陪你去醫院做個複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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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天的發酵,微博上的熱度消散,畢竟不是娛樂明星,大家議論幾句就過去了。接下來就看海大怎麼處理後續了。
周六,周祈越陪她去找老中醫複查。這半年以來,跟周祈越戀愛,她飲食健康,中藥也堅持喝着,面診的時候,醫生都說她氣色好了很多,沒什麼大問題了。
倒也慶幸,沒再給她開那些苦的要命的中藥。
從中醫科出來,陳夏檸看他一眼,決定跟他一起去看看那個叫蓓蓓的女孩。
市醫院出來再走兩百米左右,就有一家心理康複醫院,是蓓蓓新轉來的治療地方。按照應堯給陳夏檸的病房号,兩人找準病房。
開門的是老奶奶。
周祈越獻血後沒再來看望,是因為知道應堯出海歸來,為了避免再碰上他。
此刻,應堯正坐在病床前拿着玩偶逗女兒,蓓蓓隻是一動不動地眨眨眼,根本不理他。
“蓓蓓你看誰來了。”應堯讓她看周祈越。
周祈越徑自走過去,沖小女孩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檸檬糖,蓓蓓這才有了反應,抓住那顆糖。
周祈越晃了晃洋娃娃在她眼前:“蓓蓓想不想帶你的娃娃去外面曬曬太陽?”
小女孩點了點頭。
陳夏檸眼前一亮,佩服周祈越的個人魅力。
周祈越和奶奶牽着小女孩往外走,陳夏檸攔住應堯,跟他咨詢了一下蓓蓓的病情。
“應先生,我已經幫你把周祈越帶過來了,不過你也看出來了,他并不想跟你多說一句,今天能來是看在你女兒的面子上。”陳夏檸說話也不客氣,“您女兒要是知道她爸爸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可能以後更不會理你了吧。”
“是我對不起周祈越,是我鬼迷心竅了。”應堯苦笑了下,說起自己的苦衷,“我在公司勤勤懇懇地幹了十年,夢想就是當上迎都号的船長......”
作為國産大型郵輪,迎都号的配置和待遇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崗位,僅僅年薪百萬這條就足夠吸引人,可偏偏給了一個比他年輕的周祈越,這不是打他的臉嘛。
剛開始和周祈越相處,他确實有嫉妒,真正觸發他有實際行動的是婚姻的失敗,老婆嫌棄他掙錢少,整天不顧家,後來女兒得上抑郁症,家裡還有個慢性疾病的老母親。
哪哪都需要花錢,應堯實在不堪重負,也實在無法接受他沒能成為迎都号船長的事實。
人到絕處,就容易催生邪惡的種子。在知道周祈越擔任淩極号的船長時,他開始計劃讓這次科考失敗。
畢竟科考出意外不是小事,周祈越一定會被革職。
上船後,應堯壓根沒閑過,利用大副之便,對船上的飲食和監控做手腳,各種看似自然而然的意外都是他的蓄意為之。
那晚應堯的本意就是想讓淩極号靠近B國海域,被海警攔下,卻不想中途突遇台風。
當時他也心驚膽戰,因為有全員覆沒的危險。
還好周祈越來探班,船長有在場證明,直接責任就更好說了。那麼緊急的時刻,重新規劃航線,應堯仍然按照原計劃,往B國海域。
計劃實施雖然出了插曲,可還好殊途同歸,周祈越被停職,船長的位置暫時由他接替。
也是過年回家的時候才知道,這半年他在外出海,是周祈越在幫襯他們家,如果不是周祈越及時相救,他的寶貝女兒早就命喪黃泉了。
望着女兒在病床的樣子,應堯的良知漸漸回籠,他都做了什麼啊。
蓓蓓的抑郁症也有他一半原因,是他們夫妻争吵造成的,所以女兒見到他就避之不及,在接受心理幹預的過程中,她唯一喊過的名字是周爸爸。
應堯覺得老天真在和自己開玩笑,女兒跟他不親,反倒跟他陷害過的人親。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啊,就算丢了他這張老臉,他也得把周祈越請來。
......
病房内。
陳夏檸站在窗戶邊看樓下的小花園,周祈越正陪着蓓蓓在玩跳房子。
“應先生,我們來談一場交易吧。”她轉眼看他,眼底幽深,“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基金會,那裡有國内頂尖的心理醫生,他們專注于青少年心理健康已有十年,我會讓蓓蓓免費接受最好的治療直到痊愈。”
“而你,必須親自去海洋局承認自己的罪行,還周祈越一個清白。”
應堯愣了一下。
陳夏檸循循善誘道:“這家心理康複中心的醫療費用不低吧,而且心理醫生的權威度你有了解過麼,或者說,你覺得你女兒還需要再治療幾年才能重返校園?”
看他表情為難,陳夏檸留下一串号碼,拎包走出去,“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結果當晚,應堯就撥通了這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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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陳夏檸拿着蓓蓓的就診記錄去暖夏基金會,她隻熟悉宋晏律師,也相信他會幫這個忙。
如今宋晏已是法務部門的頭部律師,坐擁獨立的辦公室。
宋晏給她沏了杯茶,看完蓓蓓的資料,難以啟齒道:“可以是可以,但要接受治療必須要預付30%的挂号費。”
陳夏檸喝茶的動作一頓,納悶地看他:“什麼挂号費,多少錢?”
“五萬。”
陳夏檸匪夷所思:“還沒見到醫生呢,就先獅子大開口了?”
宋晏垂下眼,轉了轉手中的筆,不知該怎麼說。
“來這的每個患者都得付是麼?”
“嗯。”宋晏猶豫了一小會兒,坦言,“陳小姐,現在基金會已經大改了,跟以前的政策都不一樣了。”
“很多公益類的項目也要錢,甚至我們資助的青少年僅限于十八歲以下。如果要享受頂尖心理醫生,那麼還得另加錢。”
“什麼?!”陳夏檸越聽越覺得荒謬,以前爺爺在世的時候,這個資助項目大學生也可以享受,年齡放寬至25歲。
“這都是誰改的規定啊,現在這樣搞和外面那些盈利的醫院有什麼區别,甚至比那些醫院還要離譜。”
宋晏閉了下眼:“是陳京輝聯合副理事長一同策劃的,除此之外,在未來的一個月内,很多公益宣講類項目都會陸續停止......”
即使陳家拿不到陳淮松的直接遺産,但他們也不會放任基金會這塊肥肉不管。
陳氏集團的資金漏洞如何填補,陳京輝就勾結副理事長李闊年,将基金會變成一個搖錢樹,大家各享其利。
陳夏檸:“宋晏,别人不懂,你應該懂爺爺創立基金會的初心。”
“我當然知道。”宋晏說,“目前基金會的股東被收買的收買,副理事長在掌握大權,我也無能無力。”
陳夏檸一下癱在椅背,嘟囔道:“難道爺爺的心血就這麼付之東流了。”
宋晏盯着她,話鋒陡轉:“還有一個辦法。”
陳夏檸擡眼。
宋晏:“如果陳小姐繼承遺産,那麼你就是基金會的理事長,還擁有最大的股份,完全可以罷免他們所有的決策。”
陳夏檸眼睫顫個不停,沒想到兜兜轉轉,她還是得面臨遺産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