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懷瑾坐在桌旁,看了眼地上的兩具屍首,讓熊讷和江容帶下去查驗,小六也随着去。
“這些人為什麼來殺你?”裴懷瑾問薄枝。
薄枝卻不能将之前的猜測說出來,遂回道:“我怎麼知道?雖說我得罪了一些朝中官員,但遠遠還未及殺身之禍。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我首次出來辦案......”
她話越說越慢,仿佛抓到了什麼要緊之處,最後卻住了嘴,陷入深思。
“沒錯,有人不想讓你活。準确來說,是不想讓你查這個案子。”裴懷瑾分析道。
可是這查案的又不止她一人。
“那他們殺你豈不是更好,薄某一不是高官,二不在機要部門,殺我做什麼?”
薄枝眼睛上下看着裴懷瑾通身貴氣,還位列将軍,這不是行走的靶子嗎?
她不加掩飾地打量讓裴懷瑾有種扒光衣服被人看的羞恥,不由得收攏了下兩腿,遂薄枝聽他淡淡道:“也許那人隻是想殺你給我一個警告,讓我知難而退。”
這就是地位的差距,上位者可以輕飄飄取人性命,下位者不明不白赴死,權力的博弈就是人皆棋子,唯卒子随手可棄。
薄枝對此不屑。
旁邊松夏默默聽着,莫名為自己主子鳴不平,一堆話憋在肚子裡,不得而出。
小六與熊讷這邊也扒光了這二人上下,無半分傷疤也無任何标記,就連所中的毒也是頃刻斃命的尋常毒藥,無法尋求來源。
而裴懷瑾也早就料到會是如此結果,在聽完彙報時沒有絲毫意外。
這一夜的不太平也便是說接下來他們這一路查案不會順利。屋内燃起的蠟燭已經接近尾端,燈油也即将消耗殆盡,窗外雞鳴聲起,絲縷肚白映在雕花窗上。
一屋人聚在一處,薄枝也早沒了睡意。
她看向靜坐養神的裴懷瑾,此前她雖費勁心力殺他,也實屬個人恩怨,但現在辦案,為的是民衆百姓,即使她不是中洲人,可昭雲百姓也早與中洲融為一家,且路途艱險,為了保命,她也暫時不能動他。
這一路她不妨平和一點,待案件了結再下殺招。
一時看他忘了回神,薄枝暗自思索,旁邊松夏坐着頭已經一垂一垂,困意徹底席卷的時候,她已經把頭歪在了薄枝肩上。
薄枝眼睛一凜,恰與裴懷瑾眼眸對上,屋内小六等三人皆抱臂依靠在牆邊,閉目養神。
隻有她與裴懷瑾睜開了眼看着對方。
薄枝收回視線,肩頭的松夏睡得倒是香,讓她胳膊動彈不得,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夜過去,他們也該重新啟程。
薄枝吩咐小六出去市集中買些食物,以便路上吃。再次啟程時,薄枝經過昨晚一場搏鬥,精力不濟,晨起時眼下的青影已經十分濃重。
如此,她也隻好厚着臉皮去蹭裴懷瑾的馬車。
幸而裴懷瑾說過的話還作數,沒有為難與她。
這次馬車内燃着與上次如出一轍的松香,薄枝因睡眠不好已常年與香打交道,當初為了尋一味能安然入睡的香她也嘗試許多品種。
唯裴懷瑾這香她辨不出來其中所屬香料,隻是氣味獨特了些,讓人聞之舒坦。
兩個“男人”同處一車,地位“懸殊”,薄枝坐的自是離他遠些。
裴懷瑾車中虎皮為毯松香為伴,一手執書,一手扶茶,薄枝看來真是好一副惬意景樣。自來了華京,她私下對這人多有調查,除卻平日裡一副矜貴清冷的公子哥模樣,他渾身也并未透露出半分武将氣息。
也隻有在真正與他對決上時,薄枝才知此人武力深厚,非她能及。
坊間傳聞,裴懷瑾因謀害幼弟之名被逐出裴家,族譜除名,了無族親,再無仕途,于是他棄筆從戎,出戰蒼溟一舉奪将,所以當初中洲皇帝蕭肅才會又派他出兵昭雲。
若她非昭雲公主,若他非敵國元帥,她或許會欣賞他這跌落谷底又爬起來的勇氣與毅力,或許也想與他好好切磋一番一較高下。
隻是如今身隔仇恨,她不可能與他真正相交。
薄枝微微愣神,木雕窗外,一片繁華春景,車馬路過,也能從中聞來淡淡草香,與車内松香混合着,漸漸她竟也睡了過去。
裴懷瑾從書中擡頭之時,見到的便是一副好光景,少年郎已然靠着窗邊熟睡,紅潤的唇瓣甚至比姑娘家的口脂還要嬌豔幾分,長而卷翹的睫毛撲朔下來,給眼下蒙上一層陰影。
交疊的雙臂随意搭在腰間,雙腿敞開懶散地蹬在柔軟的地毯上,紅衣勝火,這不禁讓他想到在蒼溟征戰時,于茫茫白色雪原中,見過的一隻紅狐。
彼時他身體力竭,滿身傷處,經三日鏖戰,方才于雪原脫困。那隻紅狐也成了他在雪原見過的唯一色彩。
薄枝此刻懶散睡着的模樣,與它還真是像極了。
而此刻睡着的薄枝也十分慶幸的逃過一劫,因為她面容的絕色,是個人看了也許都會懷疑她是否是個女郎。
而裴懷瑾此刻卻毫不懷疑,究其原因,也十分簡單。
因為沒有一個女子的姿态會睡得如此放蕩不羁。
殊不知當他今後得知她真實性别之時,是否會後悔今日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