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三日,薄枝應對自如,卻在臨出考場之時與一人對了眼,沒錯,這人就是莫老。
她沒等莫老反應過來,就已經開溜了,徒留莫老摸着有些白花的胡須,望着她離開的背影歎息一句:“徒有治策之才,卻無敬畏之心。”
若是薄枝知道的話,恐怕心中會想,她又不是中洲人,要什麼敬畏之心。
兩人淵源開始的并不好,導緻莫老每次見了薄枝都要長籲短歎一番,然後拉着她繼續論道。
這邊薄枝進了後山,宴席已經準備妥當,男賓與女客相對而作,長長的空曠場地中間隔着一道長約數米的半透屏風,中洲雖不講究男女大防,但禮儀君子之風濃重,一道屏風隔上,猶抱琵琶半遮面,有風雅之風。
薄枝看今日之場景,猜測華京世家大族應是來了不少人,而她這種小喽喽根本不值一提,但寒門學子來的也不在少數,從場上看過去,哪裡都有一小團人湊在一起交談,好不熱鬧,她今日可算是沒白來。
自入了場,薄枝臉上已是挂了三分笑意,曾經她在母後身邊,見慣了那些逢人便笑的左右逢源之人,曾經她不懂,還天真不解,更是直接厭惡他們心思複雜,毫無真誠之心。
如今她卻成了她曾經最讨厭的一類人,世道如此,她若想在中洲立有一席之地,便逃不開。
薄枝用目光打量起了宴中的幾大陣營,朝中官員大抵分為三派,其中以支持二皇子為儲君的右相一派,以及有意三皇子陣營的左相,而最後一派便是朝中清流或是持觀望态度的小氏族們。
相傳左右相已經争鬥許久,早在薄枝還沒入朝為官時,二皇子和三皇子便鬥得激烈,時常在陛下面前給對方下絆子。
如今朝中儲君遲遲不定,臣心已經蠢蠢欲動,偏偏皇帝遲遲未決,隔岸觀火般對兩位皇子一視同仁,縱橫權謀之術是讓龍椅那位給玩明白了。
從寒門一路考上來的學子為了站穩腳跟也早已紛紛站隊,依附世家大族之下,好有一個青雲直上的美夢。
薄枝也屬寒門,但她兩邊都不沾。
她憶得當初她彈劾那位前上司後,皇帝召她入宮,那時薄枝對蕭肅是有殺心的,身上戾氣過重,僞裝的讓皇帝輕易就看透了。
“你對孤有殺意?”皇帝淡然坐在龍椅中,一句話便讓薄枝渾身冷汗。
然薄枝隻能拜跪在地,硬着頭皮說道:“沒有。”
皇帝仿佛隻是随口一提,随口揭過,令詢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話題,薄枝一一作答,卻始終不知皇帝宣召她有什麼用意。
直至最後,皇帝才出聲對她說道:“孤看了你科考文章,你說願為天下百姓行一人之道,所言當真?”
聖經閣内皇帝身坐高位,龍涎香氣盈滿整間屋内,帝臣之間,一時靜默。
薄枝眼睛在空中虛飄,思緒已漸漸回籠,此刻春日宴會,除了是貴族小姐選婿外,還是朝黨結交的好機會。
真是打着瞌睡前來送枕頭。
乍然,薄枝身後身來一隻手,于她肩頭一拍,激起她後背一片毛然,原松懶的眼睛警惕起來,渾身像隻貓兒炸了起來。
“薄兄,為何愣在此處,宴席即将開始,一會可有的玩了。”
來人聲音高亮,放蕩不羁又萬分有禮,薄枝聞其聲才放松下來。
薄枝心中慶幸自己剛沒有立即朝他出手,她亦實在不能忍受于他人太過親近,剛剛那掌一拍,便激起了她心中反意。
所幸來人心思粗并未發現,薄枝扭過頭,看向來人。
隻見紀華砀華衣彩冠,一張臉上的笑模樣讓人厭不起來,守禮中透着肆意,讓人以為他永遠都是一副好脾氣。
薄枝與紀華砀相交,純屬偶然,這需得歸功于薄枝以彈劾之名名揚華京,以及紀華砀的死皮賴臉。
“紀兄今日也在?”薄枝守得是君子揖禮,背脊挺得很直,仿若甯折不彎,君子傲骨。
可任何人在朝中打探一下官聲,都能知道她是個什麼“貨色。”
不過紀華砀不在意,因為他們倆臭味相投。
“欸,今日本不想來,但某在紀家的地位想必薄兄也清楚,無奈隻好跟從着來。”
紀華砀一聲歎息,語調随意。
紀華砀雖生在華京五大家族的紀家,但他非正室所生,身為大家族的庶子,吃穿不愁卻也受人裹挾。
今時這春日宴,對他并不友好。
薄枝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與紀華砀一齊尋了一角落寒暄。因着前些日子她沒時間應紀華砀去茶館聽戲的約,紀華砀還在與她惋惜,意思是她沒和他一起去聽簡直是可惜。
她聽着紀華砀的話,回想起那日在街頭聽到的新話本。
“紀兄說的新戲,莫非也是昭雲太子的風流轶事?”
薄枝聽着耳邊絮叨的聲音,手臂輕輕一擡,打斷了紀華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