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敲響,沉重莊穆的聲音響徹宮廷内外。
天邊蒙蒙混沌,厚實的宮城紅門被内侍徐徐打開,一衆人身着藏藍朝服魚貫般湧入。
春風穿堂,宮殿紅門從内而外層層疊疊。
每日的早朝時刻,肅穆的鐘聲響起,提醒着進入宮門的朝臣們頭腦清醒一些,畢竟即将入殿,若是稍有懈怠就是掉腦袋的罪過。
每位從紅門有序進入的臣子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就連年過花甲的老臣,都盡力撐着眼皮。
偏偏有人肆無忌憚,在有序進入的隊伍末端,隻見一位身子晃晃悠悠,仰天打着哈氣的瘦小官員。
一隻手拿着上朝用的笏闆,長袍袖擺随意垂着,半分沒有恭敬着小心翼翼的樣子,一身松散的姿态就連負責迎開宮門的小内侍看到,也隻是将頭垂的更低了。
薄枝撐着困頓的眼皮,眯着眼跟在隊伍最後,天知道每天晨起是多麼的痛苦,這禮部郎中誰愛當誰當。
當初坐上這個位子上之時,也沒人和她說如此熬人啊。
這麼思襯着,薄枝趁着進入大殿之前,飛快的再打了一個哈氣,順便抹掉眼角沁出的水汽。
走在身旁的其他臣子垂眼瞧見了她,眼中露出鄙夷之色。薄枝這厮,堂堂官員絲毫沒有男子之風,男身女相,妖孽至極,瘦弱的仿佛風一吹就倒,不符合他們中洲的男性審美風尚。
最關鍵的是,薄枝現在于官場上,簡直是聲名狼藉,真是白白浪費了爹娘給的好名字,谄媚之臣,多半都沒有好下場。
那些官員瞧見了薄枝,冷冷地“哼”一聲,随罷便甩袖而去,半點不想去沾邊。
薄枝餘光瞧見了,眼神收起,繼續散漫着,并不在意。
當今中洲一統天下,分而治之,薄枝如今也不過是官場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官,除了名聲不太好,有那位陰晴不定的皇帝罩着,過的還算滋潤。
薄枝按照官職品階在隊伍中站定,眉眼間還有困頓,因在朝堂末端,她借機遮掩着身形,明目張膽的在朝堂上打起了盹。
本想着今日朝堂應當不會有人彈劾她,畢竟近日她老實的很,不曾給那些大胡子禦史們添堵。
薄枝遮掩着眼睫,想着一會下了朝去吃醉仙樓,還是新開的一家鼎食司,家裡的廚子她已經有點吃膩了。
還不待她做出決策,冷不丁被前排點了名,這聲音她可太熟悉了。
“陛下,老臣要彈劾禮部郎中薄枝擅自阻攔雲台的修築工程,導緻現今恐怕要延長工期,這會大大錯失國師大人預測的吉兆啊!”
如今中洲休養生息,暫無強敵,卻有内患之憂,而雲台的修建事關天下百姓攸關,這位年長的崔禦史還真是會往皇帝的痛楚下手。
薄枝的睡意瞬間消散。
金色大殿之内,禦史聲音老當益壯,洪亮的響徹在寂靜空間,将薄枝一下給喊了個機靈。
殿台之上,皇帝頭頂的冕旒輕輕搖晃,褶皺的眼睛橫掃,底下其他人一言不發。
眼睛掃到殿門口那處,正主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薄卿,你怎麼說?”
老皇帝出聲了。
薄枝整理好表情,從人中站了出來,恭敬行禮。
“啟禀陛下,臣以為崔禦史所言......甚對。”
其他人:“......”
“擅自阻攔雲台工期,是臣之過,但修築工程偷工減料,原本規劃五年一修繕的工程,如今使用時間可能不足三年。”
薄枝話音一落,台上威坐之人:“所言當真?”
“當真。”薄枝用她中和過的聲線恭敬道。
她藍紅朝服長身玉立,垂首畢恭,竟也有幾分翩翩少郎之感。
可這姿态看在其他人眼中,确實十足的具有欺騙性。
中洲上下誰不知道,皇帝對薄枝的格外寬容,區區一位禮部郎中,又沒有實權,竟能在華京橫着走。
對薄枝恨之入骨的臣子私下裡罵她奸佞狡猾,隻知道谄媚獻上,一個布衣寒門,沒有背景人脈,卻硬生生擠入朝堂占了一席之地。
皇帝手指輕撚,沉沉說道:“查。”
金殿内崔禦史仿佛還想不依不饒,卻被同僚一把拉住,阻止他出口。
“裴卿,這件事交給你。”皇帝将目光轉向前列一男子。
“臣領命。”
裴懷瑾出列拱手作揖,聲音磁性,高大颀長的身體微躬,朝服也不掩清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