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是皇家選出的最滿意的一對人偶。
而人偶們心中怎樣想,願還是不願,都不重要。
岑雪鴻入了席間。
陛下派人為她添了座,坐在妃嫔、王妃和貴女之列。岑铮的位置自然也換到了更前的地方。
所有人都知道,千秋宴上席間座次的更換,也昭示着權力的洗牌和更疊。往後岑家在朝鹿城,也必要分得一杯羹了。
漩渦中心的二人,卻靜靜斂眸,看不出情緒。
洛思琮還是端正地坐在席間,望着大殿之上,卻摸不清楚他的眼神落在何處。一如他的名字一般,“琮”,國之重器。
太過于完美無瑕的玉璧,有時候甚至會令人恍惚,以為他并不是真人,而是由皇帝和皇後精心捏造出的人偶。
而岑雪鴻臨時入座,與瓊堆玉砌的貴女們并肩,也像是一隻雪雁誤入了喧嚣豔麗的孔雀群中。
她心裡先想的是,應該怎樣告訴阿娘,免得她一個人在家中擔心。
而後又想,還有丹青池畔的小啞巴。
他還能撐到散席,等她去找到他嗎?
這一陣插曲之後,千秋宴的流程又有條不紊地繼續了。席間的塵嚣漸漸平息,息雩見狀,便偷偷尋了個空,把屬下派出去找古莩塔·摩衍和越翎。
那“六重天”的屬下出了安樂台,便撞見了一個被守衛和太監攔在殿外,急得團團轉的小侍女。
那侍女也沒看清楚出來的是栎人,一副病急亂投醫的模樣,攔住了他便跪:“請問這位貴人,我家小姐進去了好半天也沒消息,裡頭到底怎樣了?”
那屬下吓了一跳,趕緊把她扶起來。
“我不是什麼貴人,也是和你一樣當差的,姑娘千萬别跪錯了人。”他道,“裡頭好着呢,沒出什麼事呀,你家小姐是誰?”
雨小了幾分。
微渺月光下,她臉上的淚痕還未幹,衣裳雖穿着樸素,卻看着粉腮玉面的,看起來主子待她不錯。年齡也不大,就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兒。
小侍女定了定神:“我家小姐是岑铮大人的女兒。”
“嚯。”那屬下便笑了,“你們家有喜事呢,回去告訴你主子,不必擔心,大概不一會兒也就有人去傳旨了。”
“謝謝大人!”
小侍女如蒙大赦,差點又要跪他。那屬下哭笑不得地把她拎起來,讓她快回去。小侍女又千恩萬謝,一溜煙地跑了。
……
千秋宴散場的時候,岑铮找到岑雪鴻,想着趕緊把這一系列的事回去告訴裴映慈。岑雪鴻卻一反常态地讓他先回家,她還有事。
“什麼事?要爹爹陪你去嗎?”岑铮問。
岑雪鴻搖搖頭。
她待四下無人,去找了方才引她來安樂台的禦前太監。他那時候尚不知道岑雪鴻會被聖上看中,成為太子妃,卻還對她存有幾分善意。岑雪鴻想,他是這宮阙中的老人,應該有辦法救那小啞巴。
禦前太監看見她,已然換了一副更為殷勤的笑意,問道:“小太子妃,您找我奴婢有什麼事?”
岑雪鴻被那稱呼哽了一下,但事出緊急,不得不迅速地道:“方才公公待我的好,雪鴻都會記着,必不相忘。隻是現下有一件要事,我知道您是個善人,您能不能派一位公公随我去救人?”
禦前太監臉色變了變:“什麼人?去哪裡救?”
“不知道,在丹青池。”岑雪鴻說。
禦前太監想了想,便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小太監,讓他随岑雪鴻去。
岑雪鴻身上也沒什麼東西,正想把手上小時候就帶着的銀镯褪下塞給他,可是褪了半晌,手腕都紅了,也沒能取下。
“哎呀我的主子,奴婢哪能收您的東西,您就快去救人吧。”禦前太監便說,“您放心,奴婢身邊的人都不會亂說的。”
岑雪鴻帶着一個小太監,立刻跑去了丹青池。
雨停了,夜也深了。
丹青池畔帶着黏膩而沉重的濕意,風的聲音幽幽的,如泣如訴。
岑雪鴻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之前藏那小啞巴的地方,卻空空蕩蕩的。
就連之前的一大片血迹,也都沒有了。
小太監聽過丹青池鬧鬼的故事,本來就跑得氣喘籲籲,現下更是快哭出來了:
“太子妃,這也沒有您說的受了傷流了血的人啊,這丹青池本就不吉利……您,您是不是撞見鬼了?”
岑雪鴻也有點害怕,可是瑛夫人是個投水的女子,那小啞巴是一個栎族少年,這是撞的哪門子的鬼?不僅性别不對,種族也不對啊。
岑雪鴻不死心,又找了半晌。
宮阙寂靜的長夜裡,什麼聲音都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岑雪鴻頓了頓。
沒有聽錯,不是風的聲音。
她擡頭,問小太監:“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