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天光熹微的時候,越翎就看見了熟悉的桑榕寨。
賴以河水之洶湧,之前三天才行完的水路,這一趟六個時辰就到了。
大雨中的桑榕樹和蕨草綠得更蓊郁、盎然,綠得濃稠而化不開,那是一種仿佛要将周圍的一切都吞食殆盡的生機。
桑榕寨裡的幾座吊腳樓也被大水沖得七零八落,他把船劃到再也劃不動的泥濘裡,觀望着周遭的環境。
泥濘難行。
到了這裡,越翎倒是不急着走了。他用刀割了幾條藤蔓,編成一條手腕粗的繩索,又在繩索的一端綁上了匕首。
借着昏暗的天光,越翎把那頭綁着匕首的繩索丢到最遠最高的一棵樹上,匕首帶着繩索在樹幹上繞了幾圈。他試了試,便攀上藤蔓繩索,從這頭蕩到那頭。
他的腰韌而有力,動作又快又輕盈,不見一點兒吃力,落在樹枝上的時候甚至不會驚起飛鳥。
越翎幾個跟頭,就翻到了樹林的深處。
此刻天色朦胧。
他在心裡算了算,這已經是岑雪鴻進入森林裡的第三個白天了,若是順利的話,她應該抵達了蝴蝶谷。
若是不順利……
他的目光在森林中環顧一圈。
水位不是一天比一天高,而是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高。
若是不順利,也就是在這一路上遇了險,他得仔細留意着。
不管怎樣,也要把她帶出來,帶回去。
越翎還在思索着,忽然眸光一閃,在蕨草叢生的地方看見了一個雪青色的東西。
十分眼熟。
當他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的時候,心裡猛地一沉。
那是他在千水寨的時候,臨行前給岑雪鴻的香囊。
那香囊怎麼會掉在這裡?
越翎剛想下去看個究竟,忽覺背後一股腥味。
他猛地一回頭,一對幾乎有人頭一般大的綠色豎瞳,正死死地盯着他!
越翎幾乎是本能地抽出彎刃,直接插在了蟒蛇的眼睛上。
蟒蛇發出吃痛的嘶鳴,巨颚幾乎張成一條直線,瞬間向他襲來。
越翎攀在樹枝上無處躲避,直接翻身後仰,隻用雙腿勾着樹枝,倒挂着身體。
緊接着,他腰部一使力,以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角度在半空中輕巧地一轉身,就又重新蹲在樹枝上,調整了攻擊姿勢。
蟒蛇的眼睛上還紮着他的彎刃,沖出去了幾尺遠。越翎用藤蔓繩索上綁着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它盤踞在樹上的身體。
那蟒蛇的鱗片比巴掌還大,堅硬如鐵,越翎手中的匕首竟不能傷它分毫。
越翎果斷放棄了,在蟒蛇回頭再次襲擊之前,他一松手落到地上,拾起那隻雪青色的香囊。
一拿到手,他便覺不對勁。
香囊是被扯斷的。
越翎忽然有一個很恐怖的猜測。
他擡頭看向樹枝上的蟒蛇,它巨大身體的前中段還鼓鼓囊囊的,看起來正像是……
正像是一個人的大小。
越翎的心一瞬間就沉了。
那香囊上雖然沒有血迹,但是蟒蛇捕殺獵物,從來都是一口吞食,不像獵豹和老虎之類的,還要咬破獵物的喉嚨,待血流盡。
也許岑雪鴻是被它整個活活吞了。
蟒蛇消化得慢,現在剖開,應該還有救。
越翎面露兇光,執起匕首,再次攀上樹枝。
那蟒蛇被它傷了一隻眼睛,自然也不打算放過他,直直向他沖來。
越翎一閃身,把匕首也刺入蟒蛇的另一隻眼睛。蟒蛇再次發出吃痛的嘶鳴,卻沒有收力,一頭将越翎撞到了樹幹上。
越翎在劇痛中聽見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不知道是樹枝,還是他自己的肋骨。
蟒蛇張着巨颚襲來,越翎單手攀着樹枝,已經避無可避,勉強翻了個身,還是被那巨大的尖牙刺穿了肩胛骨。
越翎忍着痛,空出一隻手,握住了蟒蛇眼睛上的彎刃。
他卻并不拔刀,而是用盡全力,擰動刀柄。
蟒蛇的整個左眼球被他攪得鮮血淋漓。
它疼得發了狂,在樹枝上奮力地扭動着身體。那樹枝終于支撐不住了,人和蛇一起摔在地上。
蟒蛇看不見了,卻仍然極速收縮着身體,想要把越翎絞死。
越翎這才終于拔出刀,刺入它巨颚下薄薄的一層皮膚,用力一劃。
蟒蛇開腸破肚,不斷抽搐着,片刻就沒了生息。
越翎用刀挑開蟒蛇的胃,一股酸臭瞬間噴湧出來,令他忍不住地幹嘔。
他終于看清楚了胃袋裡的屍體。
那是一頭成年的鼍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