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瑰也再不會從某個角落裡跳出來,吓他們一跳。
息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身邊的宮女忙問:“息小公子,您怎麼了?我帶您先去歇着,等殿下回來吧。”
息露搖搖頭,聲音很慢,又很堅定:“我去看看。”
宮女憂心道:“殿下也是為了您好。現在這樣的形勢,隻怕蘇赫刹那大人和古莩塔大人都會遷怒于您,不會輕易放過您的。”
息露說:“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要去看看。”
親眼看一看,長大之後的世界,究竟變成了什麼樣。
大殿外,大雨如簾。
分野城素來幹旱,這場十年罕見的暴雨,仿佛要把人間的血與淚都沖刷幹淨。
盧阇王子疾步走到大殿外。
蘇赫刹那家主情緒激動,古莩塔家主的面色也頗不好看。他們都被王宮侍衛攔着,可二人位高權重,王宮侍衛也不敢真的對他們怎麼樣。
“二位大人,這般站在殿外也不像話,還是随我移步紫玉宮,慢慢商議吧。”盧阇王子輕言細語,又變回了那溫柔敦厚、謙謙有禮的王儲。
“我不走!”
蘇赫刹那家主甩開了侍衛,指着古莩塔家主的臉,暴怒道:“我今天就當着天地,當着這大殿中的王座,朝他古莩塔家讨一個公道!”
“今夜全城的每一雙眼睛都看見了,有人駕着木鸢,從賽波兒祭台上劫走了天瑰。現已由‘六重天’查出,此案主使正是古莩塔家的庶子、‘六重天’的前首領越翎,與一中洲女子,據古莩塔大人在宴會上宣稱,正是那越翎的未婚妻。他們先帶是走了妖女古莩塔·彌沙,又先後離開了那架木鸢。天瑰從木鸢上墜落的時候,隻有那妖女彌沙在她的身邊!”
蘇赫刹那家主說到激動之處,将一枚沾滿了血的孔雀翎銀簪,狠狠摔到古莩塔家主的臉上。
“這就是刺在天瑰脖頸上的銀簪,你自己仔細些瞧瞧!除了你古莩塔家的家紋,全分野誰會用這樣的孔雀翎!還不将罪人彌沙、越翎交出來,施以火刑!”
“公道?你蘇赫刹那家的女兒,分野城的霄姬殿下,不想侍奉雎神,便把寂寞塔給炸了!數百人死的死,傷的傷!這就是你食陛下之祿,享百姓之養,教出來的好女兒、好公主!”古莩塔家主指着仍未停歇的暴雨,“你說要将我古莩塔家的人施以火刑,那蘇赫刹那·天瑰又該施以何刑,才能平息這雎神之怒!我古莩塔的女兒,也不過為分野除害罷了!”
“你!你!”蘇赫刹那家主被氣得頭昏眼花,“你血口噴人,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欺騙雎神,将妖女獻上!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彌沙,根本就是被邪神操控的!”
“邪神早已被雎神驅逐,怎麼可能降臨于世間?你是在質疑雎神!”
蘇赫刹那家主難以置信地望着古莩塔家主,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盧阇王子終于才有了得以插話的機會。
“當務之急,是應該盡快将彌沙與越翎捉拿。彌沙之事複雜,事關國祚與民心,必慎之重之,由父王、聖女親裁,昭于天下。越翎作為主謀,既亵渎雎神,又背叛公職,捉拿後即刻施火刑于市口。”
他又轉向蘇赫刹那家主:“天瑰薨殁,您再傷心難過,也要将她的喪事辦好。為表追念,我願意向蘇赫刹那家下聘,将她以正殿王妃之禮厚葬。”
息露走出大殿的時候,古莩塔·真衍涉過已漫上台階的積水,在檐下向他們行禮。
古莩塔家主惡狠狠道:“你來添什麼亂!”
“殿下,父親大人,蘇赫刹那大人,”古莩塔·真衍呈上彌沙在聖女大典上所着的彩羽衣與金玉珠石,“我們跟着墜落的木鸢,在城外找到了這些。彌沙大概是在城外,往南逃了。”
“有了線索,合全分野之力,找到她想必不難,還請蘇赫刹那大人放心吧。”盧阇王子說,“我定不會讓天瑰冤死。另外,真衍雖年輕,做事也認真仔細,我看正好可以提為‘六重天’的首領。”
古莩塔家主乜了他一眼:“還不快謝恩。”
古莩塔·真衍喜道:“謝殿下!真衍必全力以赴,為陛下與殿下解憂!”
蘇赫刹那家主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他已經心如死灰,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我死了女兒,絕了後路……”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絕不會看着你古莩塔家升官發财。”
他猛然發力,沖向了古莩塔家主!
息露喊:“小心!”
他趕緊沖過去,擋在二人之間。
可蘇赫刹那家主的勁道之大,竟把他撞得頭暈目眩,連同撞倒了古莩塔家主和身後的幾個王宮侍衛。
蘇赫刹那家主拔出了息露腰間的寶刀。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他一個旋身,狠狠地向古莩塔·真衍砍去!
一瞬間,靜得駭人。
息露眼前,是鋪天蓋地的血。
仍跪着謝恩的古莩塔·真衍,他的頭顱,咕噜噜地滾到了息露腳邊,又滾到了台階下的,漫天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