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的沉默,溫行川的視線從妻子的臉頰移至她左手的食指,擰住濃眉。
那裡應是有他送的那枚珊瑚小戒的,可現在,連一絲壓痕都沒有!
“戒指呢?”
“懷孕後手指變粗,戴不上了。”
說話間冷元初掀開身上的薄被下了床,繞過書案走到她置放詩冊的小架前,找到一張薄紙,捧着它走回,玉立在溫行川面前。
“殿下,和離書我已經拟好了,懇請殿下,在上面簽字落章吧。”
溫行川緊閉薄唇,死死盯着冷元初的眼睛,看那纖長的眼睫被淚水打濕,一束束粘在一起,頂着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說出這般狠心的話!
轉下眼掃視那封和離書,沒錯,是她親筆寫的。一載前,她第一次寫信與他,大膽熱烈與他表白“願執君手,共赴山海”。
如今,執筆的同一隻手,竟敢寫下“和離”這般斷情文字!
他一把奪過和離書,将它撕得粉碎,而後用力捏住妻子的雙肩,搖晃着讓她直視他那陰鸷将迸的雙眼。
冷元初毫不在乎他眼裡的怒意,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那上面的内容我記得住,撕掉一張,還有下一張。‘今決和離,緣盡于此,互留體面,兩不相欠——’”
說話間她側過頭,躲開他的親吻,雙手用力撐住他的胸膛,要他離她遠些。
溫行川周身散發凜氣,壓迫的氣場讓她步步後退,直到腿肚磕到椅面,一下子跌坐到圈椅上,随即被他扣住圈椅的扶手,拘在一寸方圓中,隻能任由他寒沉的氣息撲到她的臉上。
“初初,你可見過生靈塗炭?”
冷元初隻擡着眼看他,沒有吭聲。
“不管是我,還是親王府,抑或是國公府,所有人,都在用力去保護你,為你遮風擋雨,讓你有閑心,使着性子想東想西!”
溫行川見她沒有反應,咬牙切齒吼道:
“各地防汛水道和防禦工事所用錢款,一直是由國庫批錢、地方商會上供。防禦工事貪腐,工部尚書飲鸩自戮;可這國庫批銀不下,戶部尚書,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冷元初恨恨回怼,“若是長兄職責有失,自有都察院或是戶科給事中糾偏彈劾,輪不到我指點,更輪不到你來欲加罪責!”
話音未落,溫行川立刻擡手掐住她的下巴,用拇指肚揉搓她的紅唇,要她說不出話,凝望她愠怒的神色繼續說道:
“孤這次見了湖南商會的李會首,他借口官道多加那養官費,拒絕上供。冷元初,你既然懂經營,最是知情,入了商會,可以借越國公的免費官道權走貨,談什麼沒錢?各家商會年年屯糧,不就是為了非常之時高賣換利?”
冷元初蹙了蹙眉,甩過不知所雲的視線看向他。
“這個李會首已因不配合防汛入了獄,本王已責地方及巡撫,拟以囤積居奇擾亂市價定罪。”
冷元初把他的手指掰開,“與我說這些,所謂何意?”
“各地商會皆推舉冷公為首,本王問你,此事,會否為冷公授意?”
“你在威脅什麼!”
“不管何種原因,湖南商會在水患之時不予配合、倒賣糧食已是事實。我知冷公坐的可是各地商會的頭把交椅。他是否有責任,在你!”
溫行川狠戾的話語直刺冷元初的心房,她實難相信,這番赤.裸.裸威脅竟是從他的口中吐出!
眼看溫行川湊到她耳邊,每個字都清楚入耳——
“從今往後,不許再提和離二字,好好養身體,孤的孩子,隻有你來生。”
冷元初含淚怔視他走入雨幕的背影,旋即起身追上,揮拳擊打他的寬背,卻被他覺察出來,回身握住她的手腕。
“你竟是如此卑鄙無恥之徒!溫行川,我真的後悔選擇嫁給你,我明明可以拒絕的……”
她泣不成聲,任由他舉着她的胳臂,環住她顫抖的身體。
冷元初任由他抱回床上,吻去眼淚,沒有等來他随心所欲的索求,擡眼看向撐卧在一旁的他。
“你把戒指放在哪裡了?”
她沒有回話,不自覺看向妝奁。溫行川起身從漆盒找到戒指,将戒指重新替她戴上。
“以後不會再有這些苦痛,以後我們,會好好的。”
冷元初扭過頭不再看他。待到溫行川沐浴更衣返回,由着他抱着交頸而卧。他沒有欺身而上,她沒有推走他,就這樣挨過漫漫黑夜。
梅雨中的晨昏難分,溫行川醒來時,見冷元初已穿戴利索,坐在窗前聽雨。
他起床換好衣服,走到冷元初面前蹲下,要她為他束發。
“梳你最愛的半束發吧,初初。”
冷元初從他手中接過那竹節玉簪,端詳間遊離神思。溫行川仰起頭,看她疲憊無神的眼睛裡逐漸蓄了淚,連忙奪走玉簪,起身抱緊她,要她倚靠在他腰側。
“我會和父王說,把大闆巷還給你,不要再怨我了,好不好?”
“殿下,我想起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