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将士聽令,今夜誓守城門,絕不後退!”
“誓守城門,絕不後退!”
張虛高聲,随即放出信号。
一聲尖利響起,身在中宮之内的謝聞璟擡眸看向信号,黑眸幽暗。
這一天終于來了。
謝聞璟緩緩勾起一抹笑,笑意冷然。
司馬川欠下的債,終有一日得清。
他側身,淡淡囑咐,“暗道通向宮外,你們護好太後,躲于暗室而後可出。”
語罷,他挎起長刀,活動了下身子,黑眸沉沉,深處燃起一絲如火光亮。
今夜,一戰盡酣。
宮門狹道,謝聞璟長身而立。
司馬川領兵緩緩走來,他笑意淡淡:“謝大人,太後遇刺,我等入宮勤王,快莫要阻攔,否則你便是千古罪臣。”
謝聞璟笑得意味不明。
“王爺說笑了,陛下有我們護着,今夜乃是宮宴,王爺這般怕是不合适。”
司馬川胸腔震動,“你們可護不住陛下。”他一語雙關,眼神冷了下去,沉聲:“速速讓道,莫要耽擱。”
謝聞璟笑意漸斂,手撫上大刀,冷聲,“那要看王爺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二人針鋒相對,大戰一觸即發。
司馬川身後的将士朝謝聞璟沖了上來,而宮牆之後,迅速地湧出一批人,二批人在狹窄的宮道内厮殺,拼殺得你死我活。
謝聞璟手起刀落,鮮血噴灑在他的衣襟,濃重的鐵鏽味撲面而來,他幾不可察地皺眉,繼而橫刀,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
大刀闊斧,直抵命門。
謝聞璟黑眸冷厲,此刻他周身不再似平常從容矜貴,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一面冷靜肅殺,而一面又偏執瘋批。
他在戰場出生,是将門之後,本就不似文官那般通正闆直。他自己有一套章法,順他者生,逆刀者亡。
謝聞璟拼殺直至後半夜。
山野寂靜,滿眼盡是穹頂星河。
周月安坐在不高的屋脊之上,仰頭看着夜空,眸色擔憂。
鐘雷看在眼裡,他沉思良久,而後大跨步上前,高聲喊道:“姑娘!”
周月安回神,垂眸看向他,見他欲言又止,她勉強彎唇:“鐘寨主不用擔心我,我過會兒便去歇息。”
鐘雷一噎,眼角那處疤痕微微跳動,他上前兩步,突然猛地單膝跪地,周月安一驚,她手撐着粗粝的瓦片,驚道:“鐘寨主這是做什……”
不等周月安問,鐘雷便擡頭道:“周姑娘,我等記你恩情,也欠謝大人一條命,若需要我等做什麼,我們定傾盡全力。”
周月安啞然,她怔怔看向鐘雷,他眼神真摯,面色嚴肅。他額角的那處疤已經有了歲月的折痕。
黑夜之下,她今夜仿佛看得格外清楚。
她沉默良久,且不說鐘雷能幫上什麼忙,他金盆洗手,安身立命,護住這處山崖一整個寨子的婦孺老弱,如今日子安穩,她怎麼忍心讓他們陷入未知的危險,況且是九死一生的局……
周月安想到裴則斯的那句話,心沉到谷底。
她窒悶道:“鐘寨主……你有家人,還有整個寨子……”
她搖了搖頭,淺淡的眸子閃過一絲痛苦。
鐘雷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聲,“周姑娘還是如初見那般,可我就喜歡姑娘這般真誠坦率的性子,”他緩緩平靜下來,眼神嚴肅,“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鐘某才願意為姑娘,為謝大人,也為……我們的家,拼一拼。”
“有國,才能有家不是?”鐘雷擡眼看她,直爽道。
周月安微怔,鐘雷繼續道:“不瞞姑娘,我早看出來了城中不對勁,但是遲遲未傳來異動的消息,姑娘今夜來此,鐘某便知道,正是今夜。”
“鐘某是個山匪,但也知道何為家國。不隻是因為姑娘,更是因為鐘某自己,姑娘可别忘了,我和我的兄弟們,都曾是胸有宏圖之人。”鐘雷爽朗一笑,“說不定此去之後我們還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周月安看向他真摯而淳樸的眼睛,心中微動,一時喉間哽塞難言。
她沉默扳弄着手下的瓦礫,眸光閃爍不明。
周月安一夜未眠,她翻出地形圖,看着周圍地勢,和城中布局,想着他們破局而出能有幾分勝算。
裴則斯見她屋中燭火不滅,敲了敲門,“月安?”
周月安開門,裴則斯一眼看見桌上的東西,他沉默片刻,了然:“一起看看吧,我了解城中情況。”
而城内,血紅一片,屍橫遍野。
濃烈的血腥味蔓延不斷。
長刀立地,謝聞璟肩胛血流不止,喉中的鐵鏽味濃重,他本能地厭惡。
他咬着牙,後退到宮殿之外。
司馬川步步緊逼,從容不迫,“謝大人,陛下何在?”
司馬川眸子寒意漸濃,冰冷道:“我等今夜勤王,不曾想護駕來遲,叛臣謝聞璟擁兵自重,拒不束手就擒,負隅頑抗,當以謀逆罪論,”他語氣一頓,深深看了眼他,緩緩走近,輕聲問道:“謝大人還堅持嗎?”
謝聞璟笑意難分喜怒,嗤笑道:“王爺曾經也是這樣判處周家的吧。”
司馬川眼神一厲,“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他冷聲:“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本王能留你一命,就看你惜不惜命了。”
“還堅持嗎?”司馬川一字一頓,冷冷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臉。
謝聞璟黑眸沉沉,天光熹微,黎明将至。
而城門,守住了。
沒有大軍破城而入,這證明司馬川也想要速戰速決。
謝聞璟松了松肩,笑容散漫,像是個浪蕩子,“自然,王爺看我像是個始亂終棄的人嗎?”
司馬川冷笑,連吐三字好字,繼而高聲:“殺無赦!”
四周蠢蠢欲動,就在此時,謝聞璟眼疾手快,手臂上的利刃出鞘,寒光乍現。
鋒利的匕刃閃爍着冷白寒光,在這至暗時刻格外刺眼。
謝聞璟輕笑,在司馬川耳畔輕聲道:“王爺,現在還不是論罪的時候。”
鮮血從喉頸緩緩滲出,四周士兵逐漸逼近,呈包圍姿态。
謝聞璟挑眉,“王爺不叫他們後退嗎?”
司馬川面色慘白,他眼神陰狠,“後退!”
謝聞璟淡笑,緩緩道:“退至宮門。”
司馬川咬牙重複。
謝聞璟歪了歪頭,笑容肆意撩人,他滿身傷痕,卻像是這暗夜裡最濃烈的一束光,熾烈,瘋狂,亮得驚人。
謝聞璟扣住司馬川,縱深躍進殿内暗道。
他将司馬川反手綁住,蒙住他的眼,搜完身後才撐住一旁磚瓦,克制地喘息。
一夜戮戰,他也到了強弩之末。
司馬川聽着他不平穩的呼吸,冷笑:“真不知道你做這些有何意義。”
“你也算是一位将才,不如我們一起……”
謝聞璟淡淡打斷,“王爺省些力氣吧,我最厭聒噪之人。尤其是王爺這種自妄自大之論。”
司馬川沉默,他繼而道:“謝聞璟,我有時看不懂你,你跟你娘,絲毫不像,她溫婉娴靜,體貼入微,怎麼會生的你……”
“放肆逾矩,不顧倫常,冷血涼薄?”謝聞璟笑,索性徑直接話,堵住他的話頭。
謝聞璟笑意減淡,嗓音冷漠,“那自然是多虧王爺,我幼年喪母,自是不懂規矩。”
司馬川一噎,他繃直唇角,面上肌肉緊繃,他死死咬着牙,“你母親……”
“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王爺自然知道。”
司馬川閉嘴。良久後他才緩緩道:“你母親……若是她不那麼固執,就不會出事了……”
謝聞璟眸子漸紅。他死死攥住匕首,黑眸中情緒翻湧瘋狂。
“這樣一說,你和你娘……也不是一點都不像,就這一點,你随她……”司馬川長歎。
謝聞璟黑眸幽暗,他看着眼前這個人,徐徐勾唇。
下一瞬,一聲慘叫穿破黑暗。
謝聞璟本來手起刀落,可此時卻細細研磨,寒刃在血肉裡打轉,一刀一刀折磨着司馬川。
他笑意涼薄,黑眸中的冷光亮得驚人。
司馬川痛聲,斷斷續續質問:“你……瘋了嗎!?”
“真是有趣,王爺忘記了嗎,”謝聞璟避開要害,又是一刀落在司馬川腹部的皮肉上,他輕笑,嗓音低沉,平靜道:“我一直都是個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