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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遠手指慢慢捋過薛涼月的鬓發,然後又被人拿手拍了下來,薛涼月緩緩坐直,目光懶洋洋掃過場中身姿翩飛的兩人,莫遠瞥他一眼,問:“不睡了?”
薛涼月打了個哈欠,歎氣道:“太吵了,醒了兩回,不睡了。”
莫遠輕聲問:“要回去嗎?”
薛涼月:“不想看戲?”
“看戲嘛,我還是喜歡看些歡喜的、有意思的。”莫遠一隻手托着下巴,另一隻手搭在薛涼月肩頭,勾了一縷長發繞在指間,勾唇緩緩道,“一場平平無奇的悲劇,看了讓人平白地心裡不舒服,幹嘛在這活受罪呢,還不如看娘子你——”
薛涼月再次捉住那隻格外欠的手,他饒有興緻地湊近了,低聲問:“你覺得林奉雪會輸?”
莫遠搖了搖頭,“不會。”
薛涼月挑眉笑:“這麼笃定?雖然劍聖今日不在,但場上高手也不少,更何況這已經是第五局了,騾子也該累了。剩下的還有這麼多人,他該怎麼赢?”
莫遠勾唇一笑:“很簡單,他成聖不就是了。”
話音剛落,比武場那裡傳來一聲痛呼,薛涼月扭過頭,看向場中,隻見原本不相上下的兩人中,有一人竟被震飛了出去,狠狠砸在人堆中,口中鮮血狂飛,顯然已經受了内傷。
看到這一幕,薛涼月微微挑了挑眉,“咦?”
百裡虹忽然站了起來,神色驚愕,“師父!你——”
莫遠偏頭瞥了一眼,笑着對薛涼月道:“我說什麼來着?”
薛涼月放開莫遠的手,語氣中帶着些許好奇,“林奉雪不是劍心蒙塵嗎?居然能這麼快成聖?”
莫遠笑道:“他立的不是劍心,是魔心。”
薛涼月微微一怔,旋即失笑,心下了然。
世上高手無數,大抵可以分為三個境界,武夫,宗師,凡聖。凡涉足武道者,皆可謂之武夫;若對自己的“道”有所領悟,紅塵煉魄天地立心,則成一方“宗師”;待道心磨砺至極緻,悟透天地,方為“凡聖”之境。
凡有迹,皆為道,哪怕是以“殺人”為道,也是道心。
“魔心”與“道心”相對,無來路,也無去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自毀,因此,入魔者,皆可立地成聖,然三天之内,輕者武功盡廢,重者身死道銷,沒有例外。
據說,從古至今,隻出過三種“魔心”,分别是“錯”,“惑”,以及“悔”。
薛涼月問:“他的‘魔’是什麼?”
莫遠目光落在林奉雪身上,輕聲道:“大約……是‘悔’罷。”
白衣道人站在場中央,手中長劍晶瑩剔透,倒映着愈來愈刺目的日光,緩緩舉起長劍,指向人堆,神色冷若霜雪,“下一個!”
良久,終于,一個人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那是一個高挑,五官周正,看着很舒服,但沒有任何特色,扔進人堆裡便找不着。他坐着的位置也不在任何一個大門派旁邊。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武夫,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鬼頭刀。
青年抱拳,聲音低沉淡然:“我叫姚叙,甯西人。林道長,鬼峭嶺一别,許久不見了。”
看到這個人,林奉雪瞳孔慢慢放大了,握劍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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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讓!讓一讓!”
林況費力地撥開人群,剛剛擠到最裡面,擡眸望去的那一刹那——一道澄亮的劍光落入他眼底,也落到了在場所有人眼裡,下一刻,劍光黯淡,鮮血湧了出來。
林況愣住了。
——林奉雪自刎了。
他踉跄兩步,跪倒在地。
在他的對面,也跪着一個人,以刀撐地,眼中布滿血絲,那人見到這一幕,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奉哥!!”
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聲音嘶啞,嗓子好像破了個洞的風箱,可怖極了。林況眼珠一轉,隻見一個黑衣人忽然發力,掙脫束縛,撲了上去,一把扶住林奉雪道肩膀!
“秀……”
林況下意識喃喃自語了一個字,聲音很低,沒有任何人聽見。
楚秀咬着下唇,眼眶微微發紅,他忽然奪過林奉雪手中長劍,一扭頭,狠狠刺向對面那個拿刀的青年!
千鈞一發之際,一顆小石子打在了他的後心,楚秀反應不及,撲倒在地。
“行了。”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