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追問：“真夢到我了？”
“夢你個大頭鬼！”窗口的小少年立時炸了毛，雙手抱在胸前極速向後退了兩步，瞪大眼睛防範地盯着他。
好像他能跳出去追人似的，逗得他失笑出聲：“這是幹嘛，我又不吃人。”
九宸聽他這麼說，立時揚起下巴擺出王的威嚴，熟料一開口：“做，做你的飯吧。”說完仿佛給自己都吓到了般，定在原地。
松文彬咧開嘴角就想大笑，卻瞧見少年正在瞄他，當即決定要給足王的面子，兢兢業業扮演好廚師的角色。
拿起黑胡椒粉灑在牛肉中，舉着盆給王看：“手打牛肉丸，加脆骨的，包你喜歡。”
少年端着架子，連續瞟了兩眼牛肉，仿佛終于找回了語言系統般，留下句“做成糖醋的”後，不緩不慢地離開了窗口。
下秒，人又出現在客廳中，和他對上視線後，“哼”地一聲揚開頭，一步一步邁上樓梯，随後就聽樓上卧室門“砰”的一聲關上，慌張急了。
“哈哈哈……”松文彬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九宸真的太有趣了。
真不知道這人的性子，是怎麼養成的？
明明年歲比他大，經曆的事情更是比他多，性情竟還能這樣幹淨純粹。
難道是常年和神獸們待在一起的緣故嗎？
或許隻有這樣才能保持住自性，不被人情世故污染。
想想之前少年還怪他“弄濕了毛”，真是可愛的說法，和毛絨們一樣可愛。
“松哥，我們回來啦。”
正想得開心的他，順着聲音看見三個果蔬箱，被細細的藤蔓舉着浮在窗口，刹時明白菟菟的潛台詞，輕笑說：“你宸哥上樓了。”
“這就來。”活潑的少女音剛落，大力士菟菟已帶着箱子沖進了廚房。
“砰砰砰。”三聲将果蔬箱倒騰到操作台上，垂耳小兔兔也借着藤蔓的力道蹦上來。
松文彬一邊給加好調味料的牛肉泥攪打上勁兒，一邊問：“狡呢？”
“在外面蒸包子。”
“嘩啦啦……”
“你這技能不錯。”
别看菟菟本體乖巧地蹲在他身邊，其實身後的藤蔓正兵分數路，迅速地幹着活。
一根幫他起鍋燒水，等待煮肉丸。
兩三根正從箱子裡拿出蔬菜和水果，遞給水槽前的四五根藤蔓清洗幹淨，在放進旁邊的盆裡。
“适合做飯，能忙活過來。”如菟蟲脆生生地回答。
“想必在戰場上，将鍋鏟換成武器，那場景也很壯觀。”他随口說着掀開鍋蓋，将打好的肉泥做成丸子下到鍋裡。
“我們後勤基本不上戰場，除了最後一次逃……”菟菟說到這耳朵耷拉下來，藤蔓也蔫了。
他見狀明白過來，溫聲安慰：“過去的糟心事，不提也罷。”
菟菟灰暗了兩秒後，猛地站起身，兩隻前爪像打拳般不斷地揮舞，憤怒低吼：“沒什麼不能提的，是那個該死的陛下！那些該死的人類騙了王！騙了我們！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他将王困在皇宮，我們，我們……”
菟菟氣到語無倫次，身體不斷顫抖，藤蔓有些不受控制地亂飛，眼見桃花眸底已蔓延出血紅色，松文彬口裡吹出輕響。
“叮鈴~”風不經意間碰響了古廟檐角的銅鈴，悠揚的響動仿佛能直擊靈魂般，給如菟蟲暴虐的妖力，按下暫停鍵，将它帶進廟宇間。
剛出家的小僧正在清掃落葉，掃帚劃過青石發出沙沙聲。
敞開的廟門内，慈眉善目的老主持雙眸微閉，以一種敬畏衆生的節奏，不急不緩地敲擊着木魚。
一下，兩下，敲走菟菟眸底的血色。
三下，四下，藤蔓不在慌亂。
木魚聲，銅鈴聲，樹葉聲慢慢融會交織，清禅之意讓人神魂平和。讓如菟蟲徹底掙脫出回憶的泥沼，逐漸恢複甯靜。
松文彬見小小垂耳兔低着頭坐在那不說話，有點擔心：“還好嗎？”
菟菟沒有回答，但他看見藤蔓再次動起來，井然有序繼續之前的工作。
“所有的生命來到這世上，可能就是渡劫的。碰到坎坷，能咬着牙邁過去最好。若實在太痛走不過去，就停下來好好休息，積攢起力量，隻要不服輸，終有一天，我們會赢。”
他聲音落下良久，如菟蟲小聲問：“真的嗎？”
“真的。”因為他就是這樣過來的。
小時候媽媽總說廟宇能靜心，八歲前的他不懂，直到那場車禍過後，他忽然就明白了香火的沉靜，木魚的空靈。
也是在那時，一個路過的香客對他說了這番話。
讓他記了許久，每當碰到難事就拿出來翻一翻，咬咬牙，這麼多年也就這樣過來了。
如今，他也将這句話，轉述給眼前的小兔子，希望能對它有幫助。
小兔子擡起了頭，毛絨的長耳劃到兩側，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眸子，毛毛下面流着兩道水痕，它的聲音有點啞：“你會騙我們嗎？”
“不會。”他鄭重其事的承諾。
菟菟瞳光逐漸變亮，三瓣嘴聳動幾下後，又有些急促地追問：“那你會騙王嗎？”
松文彬蹲下了身，紳士地将他們的視線調到同一水平線上。
在開水咕嘟咕嘟的聲音中，肉香四溢的廚房裡，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深邃的眸子上，折射出瞳内的堅定與真誠。
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不緊不慢，卻字字千鈞：“放心，我不會騙你們，也不會騙九宸。或許有些事不方便說，但不要怕，我絕不會做出傷害你們的事。”
進入福生園後，松文彬面對諸多質疑，也表露過很多次誠意。
但沒有一次，他是不耐煩的。
因為他明白，被謊言傷透的心，很難再鼓起勇氣相信他人。
更何況，九宸與神獸們的信任，是交付生命的。
小小垂耳兔深深地看他一眼，擡起右前爪說：“我相信你。”
他輕笑着握上毛絨小爪，柔和地點點頭：“感謝信任。”
“王，你呢？”如菟蟲轉頭看向廚房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