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一家食坊裡當賬房先生,可是當賬房先生總是要和旁人接觸的,李良因着先前被陳力海折騰,留下了怪病。
隻要有男人觸碰他,就止不住地哆嗦,大腦一片空白。
在旁人看來,就覺得李良許是有什麼奇怪的病,或者是得了癔症。
加上李良本身就被折騰得身體遠遠不如正常人,虧空嚴重,三天兩頭就得跑去醫館看大夫抓藥,身上一股濃重的藥味。
于是他就被掌櫃的辭退了。
李良起先想過很多辦法,他也去找過很多工作,可是都做不長遠。
久而久之,周遭的人都知道這一号人,也不願意接受這麼一個奇怪的病秧子去做活。
李良心灰意冷,多麼好笑,他不想死了,可是老天爺卻不讓他活了。
于是他渾渾噩噩地行走着,隻想着就這樣餓死冷死也不錯。
沒想到流浪到黃桂巷,卻遇見了他這輩子難得遇見的善意。李良被街坊百姓救起來,給他找了一處安身的地方。
李良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更别提後來流落街頭的那段時日饑一頓飽一頓,把身體糟蹋得更是不成樣子。
不過被好心的大娘們隔三岔五的補湯給養回來了。
李良本來就是個怯懦善良的人,對陳力海他們做的事用盡了他畢生的勇氣,如果是不是被逼到這種境地,李良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這麼大的能耐。
現在想想恍若隔世。
他承了這些街坊的恩情,不願意白白受恩,想着一定要那些銀錢回報,原本黯淡的眼眸逐漸有了希望。
他思來想去,發現自己唯有和孩童相處才最為自在,于是就在黃桂巷住下來,開了一個低廉的私塾謀生。
賺得并不多,剛剛好夠生活罷了,更别提買藥喝藥,能吃飽就不錯了。
可是李良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在這裡看見陳力海。
就算他什麼都忘光了,他也絕不會忘記陳力海。
那是他親手給陳力海“穿”上去的犬皮衣裳。
李良按捺住心中的驚悚,戴上鬥笠,裝作無知的模樣路過,發現陳力海果真傻掉了,見人隻會汪汪叫,和路邊的一群野犬混迹在一起,四肢着地爬行。
見那法子确實有效,可以叫人忘卻前塵,李良倒也放下心來,看陳力海在街頭舔舐殘食的模樣,隻覺得有說不出的痛快。
你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有今天吧。
是老天有眼,見不得你那麼輕松就死去了,才讓你這般苟延殘喘。
李良恨不得大笑,告訴所有人眼前這個狼狽的野犬就是昔日風光的陳力海陳大人。
可是心中的理智壓過了扭曲的暢快。
李良開始擔心,萬一日後有人發現陳力海的身份該怎麼辦,他好不容易過上個像人的日子,就要煙消雲散了。
他憂心忡忡地回到私塾,驚奇地發覺就在二樓,打開的窗子正正好能望見陳力海的身影。
李良看着那隻皮毛髒兮兮的“野犬”,捉摸不定。
不過第二天,他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容貌,就這樣經過陳力海,裝作是好心的人,給陳力海喂了些畜牲排洩物制成的肥料。
讓他詫異的是,陳力海就算失去了記憶,卻還是對他這張臉有印象。李良的出現好像讓他想起來那日在茅草屋被虐待的過程,陳力海雖然還是沒有意識,可是卻受到刺激,開始拉扯着行人去茅草屋裡面。
不過也隻是發出“嗚嗚噫噫”這一類沒有意義的低鳴,叫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李良徹底放心了,他知道茅草屋裡面的痕迹被自己處理得很幹淨,絕不會有人閑得沒事幹去刨茅草屋旁邊的土地,更别提那一塊已經灌木叢生,把所有的血腥工具都掩埋在地底之下。
盡管知道這一舉動也許會給将來的他帶來麻煩,可是他還是沒有殺掉陳力海,而是懷揣着心中的那一點惡意,每天打開窗子,看看這隻可憐的“野犬”在做什麼。
因着陳力海的出現,倒是神奇地激發了李良的求生欲。
他省吃儉用,每月省下來的銀子就拿去看醫師買藥。
陳力海還活着呢,他還沒看夠這個該死的人乞食的畫面,怎麼能就這麼死掉了。
就算是死,他也要把陳力海殺了再死。
可是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揭發得那麼快。
陳力海猝不及防地就被人發現是前同知,李良甚至還沒來得及潛入陳力海安置的地方把他殺掉,陳力海就被人妥善安置起來了。
一切在陳力海被發現的時候,就開始飛速運轉起來,快到李良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看着陳力海被帶去醫治,也許後半生又會富貴快樂地生活起來。
哪怕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像隻狗一樣,也會有人精細地養着他。
這不是李良想要看到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