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朝入獄,天翻地覆。
她就這麼恍惚着,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仿佛站在迷霧當中,意識淩亂嘈雜,直到外界尖銳的聲音傳來,雲一樂才從朦胧的世界中抽離出來。
這,這是哪裡?!
雲一樂睜大雙眼,環顧四周就想要逃,卻被身後壓着她的獄卒桎梏着無法動彈。
已然到了行刑的日子,水西縣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要砍頭的罪人了。因此就算是害怕,百姓們也帶着看熱鬧的心态擠來鬧市。
“就是她啊……”
“長得也不像惡人,怎麼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呢。”
“這誰能說得準。”
還沖出一對夫婦,婦人滄桑的臉上布滿淚水,“你們這些惡毒的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叫小鬼扒了你們的皮,吃你們的肉!”
她說着說着,就抄出一把爛菜葉子和發臭的雞蛋,準頭極佳地扔到雲一樂和廖掌櫃頭上。
這兩人享受半生,哪裡受過這種待遇?
廖掌櫃被爛雞蛋液糊了一臉,難以描述的惡臭味彌漫在鼻腔,他不受控制地作嘔起來。
發臭的液體沾滿頭發,順着流入嘴巴裡,偏偏又被綁住了雙手,沒法子擦,隻能任它流淌。
雲一樂尖叫一聲,遏制不住要拿起衣服擦幹淨污穢,“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奈何她也是被死死摁着,隻能受着這臨死前一遭的恥辱。
夫婦旁邊還有一個掩面哭泣的少女,她們是從隔壁鎮千裡迢迢趕來的,就是為了看這些害了她們女兒的人是什麼下場,才解氣。
她們家裡貧窮,女兒前半年出門突然杳無音信,把夫婦倆急壞了,她們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窮也是當寶兒一樣養大了。
誰曾想到,竟然是被拐賣到那等污濁的地方去了。
好在皇天有眼,總算是把她的女兒還回來了,也讓這惡人以死來償還自己的罪孽。
少女抱着婦人的手臂,“阿娘,不難過了,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嗎。”
好什麼好!
聽到乖巧的女兒這樣貼心地安慰她,婦人又是一頓悲從中來,在她們村裡,不少長舌婦在背地裡指着她的女兒罵娼婦,可憐她的女兒,将來可怎麼辦啊……
一家人抱在一起潸然淚下,周圍的人不忍道:“真是造孽喲。”
“快點行刑吧。”
“是啊是啊!”
“多一刻都不能讓這罪人活。”
獄卒自然順應民意,和劊子手示意,就把人壓到刑台上。
直到這一刻,廖掌櫃和雲一樂才對自己的生死有了實感。
冰冷的刀鋒晃過,眼見就要落下,廖掌櫃吓得屁滾尿流,衣服下面濕了一大塊,暈出一片黃色的污迹,“大人我知錯了大人,饒命啊——”
他這時才開始忏悔,然而已經晚了,話還沒說完,恻刀一斬而下,廖掌櫃還維持着臨死前那副驚恐落淚的表情,人和身軀就一已然分離了。
腦袋飛出去的瞬間,頭顱和軀幹的交界處血肉模糊,隐約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頭。
血液飛濺到了雲一樂的臉上,濺到眼睛裡,把她眼中的世界暈染得好像蒙上一層紅色的紗布。
“咔吱——”
雲一樂清楚地感受到刀鋒砍入皮肉裡的痛覺。
好痛啊……
她甚至感覺到刀是鈍的,在觸碰到頸骨時下不去,卡在中間,雲一樂痛得想大叫,可是隻能從喉嚨口勉強發出帶着血沫的嘶嘶聲。
終于,劊子手一用力,把全身的力氣壓下去,才身首分離。
場面一片血紅,膽子小的已經走了,現在剩下的都是些心理素質強的,不過寥寥數人。
其中就包含了那一家人。
婦人臉上絲毫不見害怕,滿是快意,她見雲一樂的腦袋恰好滾過來,冷笑一聲,用腳把那頭踩在腳下。
昔日眼裡總帶着一絲傲意的雲畫師,如今失去血色臉上狼狽不堪,沾滿惡臭的雞蛋液和泥土,混雜着血的腥氣。
“阿爹……”少女看不慣這場面,瑟縮躲在中年男子後面。
“沒事,不怕。”中年男子拍拍婦人肩膀,把人頭踢到一邊,剛好滾到廖掌櫃旁邊。
兩張同樣灰白的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驚恐。
剛好被囚車扣押着運去邊關服苦役的元青從這邊緩緩駛過,看到這一幕止不住顫抖,他有些慶幸自己識時務,衛河墨一問他就什麼都說了。
不然此時那裡就要再多一隻腦袋了。
他縮了縮發涼的脖頸,被押着駛向未知的邊關。
汀州。
阮家的倒台帶來的一系列效應是轟動的,一夜之間聲色場所就關了大半,平日裡和阮家交好的達官貴人都悶頭不出,生怕被聖上注意到,看他們一個不順也給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