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考完……我有一份小小的禮物要送給你。
聽到邪祟在他殿試的時候出聲,容訴雲握緊了筆,又緩緩松開了。
有些許意料之中的感覺。
罷了,“他”能忍這麼久已經超乎他的預料。
但這邪祟說送禮物于他……
這禮物何如相送?
當下“他”還需靠自己衣食住,怎麼空口取物?況且這邪祟确定不是要趁機奪了他的身體,直接殺死他嗎?
然,容訴雲的萬千惑然絲毫不會影響他提筆定論。
位首君王隻見許久不動狼毫筆的少年在筆尖滴下一滴濃墨後,瞬然間翩翩起勢,下筆從容。
大殿威武氣派,卻壓不下他的舒朗鋒芒。
容訴雲不似他兄長那般,武将氣息濃郁,言語直接魯莽;相反,容訴雲如同他溫雅端方的父親,周身上下帶着股天生的文臣清貴;隻因為容訴雲更年輕些,在十七歲這樣年輕的年紀裡兩元及第,如今殿試更是不收其清雅,風姿過人。
除了……
身子還是太瘦弱了些。
考到了日暮黃昏,等容訴雲欲将交卷時,更是單薄身軀長顫,突就咳了血,考生險些起了喧嚣,而高台龍椅上的君王鷹目眯起,遙遙地就瞧見他雪白衣袖沾染地三兩滴血迹,如同雪後紅梅,異樣的刺眼。
某“邪祟”急得不行。
“寶兒!你怎麼樣了啊!”
“寶兒!你都吐血了!”
“寶兒……咳咳……我的嗓子也好疼啊……”
容訴雲忍不住咳血,縱使有前些日子落水招緻的寒疾影響,但更多的還是見到盛烨霖的憤恨與怨怼。
收取卷紙的那一刹那,他和盛烨霖對上了視線。
盛烨霖依舊如同上一世,一襲黃袍在身,君王權勢下的男人冰冷無情,每一個眼神掃視如同刀刃,不動聲色地行使着生殺大權;嘴角又偏生勾起笑着,像在玩味着,在心裡随意拿捏在場所有人的未來命運。
隻這一眼,容訴雲狠狠的攥住了拳頭,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他微微發顫的手。
此刻他牙關緊咬,目色通紅一片。
他本以為自己能撐過這一日,不想看到盛烨霖還是難掩上一世得知真相的驚訝和震驚,當今盛烨霖年齡正直而立,就以雷霆手段迅速拔除朝堂上的眼中釘。
每位君王都會不喜手中權勢旁落,更不喜朝中有絕然的朝臣存在,而他們容氏一族曆經幾朝,他的父親更是三朝元老,桃李遍布天下,大盛何人不知容氏風雅。
可就這樣,被眼前帝王奪取性命。
盛烨霖殺人誅心,想要打壓父親,卻借六部之口暗壓父親年邁體弱,還當早日辭官回鄉。不僅如此,父親還親眼目睹手中桃李被盡數打壓,做不得京中朝官的學生就下放偏遠之地,這是盛烨霖慣用的手段。
父親歸家悲憤,終究吐血抑郁而終。
大哥同樣如此,為避文臣權勢,大哥自小習武,好不容易入了軍營,正當是武将保衛山河血戰江城的好時候,卻被盛烨霖幾番設計,最終死在屬國。
而他……就更不必說了,他的存在不過是君王拿捏朝堂的一顆棋子。朝堂未穩,他便是朝中新貴和舊臣齊齊攻讦的對象,朝堂穩定,他就是随時可除的眼中釘。可他不信命,以自己的手段坐上了丞相的高位。
可後來才知,這個位置自己是做不久的。
盛烨霖不會允許朝中有任何僞違背忤逆他的人存在。
之前是,這一世,亦如是。
所有試卷請點完畢,金銮殿大開,容訴雲拖着步子緩然退下。
他該尋别的出路。
比如換個不受旱災水災影響的地方,多種些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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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訴雲同一衆考生從皇宮中出來,外面等候的車馬泱泱,容枕山在裡面并不出衆,但他的臉色卻是最吓人的。容枕山原本就是軍營的武将,威猛雄壯,如同一座小山。
眼下這座山卻有崩塌迹象。
尤其他聽着這些碎嘴子在那絮叨他的小寶。
“‘天上麒麟子,人間狀元郎’,也不知今年這狀元郎是何樣人士,我瞧着民間商賈早就躍躍欲試,就等放榜時日來個榜下捉婿。”
“管他狀元郎是誰,總歸短命鬼不會。”
“說的也是,你說這好不容易中了狀元了,沒做幾年官身子就不行了……”
容枕山的筋脈飛速的跳動着,若不是他已經看到容訴雲虛疲的扶着門出來,他定要這些人好看。
當下顧不上這群人,容枕山邁步向前,腳步如飛。等看清容訴雲嘴角一縷鮮紅,以及雪白衣袖上的點點血迹,他的眉頭立刻高高皺起,整個人如同陰雲籠罩,風雨欲來。
攬着容訴雲的肩膀,讓他靠着自己,哥忍着粗氣:“先回去。”
哪怕再生氣,容枕山都不會在外面給容訴雲丢面子,尤其他不想容訴雲聽到外面這群人的胡言亂語。
隻會髒了寶兒的耳朵。
容訴雲的确有些累,但還沒誇張到一步都走不了的地步,但看周圍人興奮且昂然的神色,容訴雲眉梢微挑,了然于心。
心裡某道聲音憤懑又不平:“寶兒,别聽他們這麼說!他們就是嫉妒你,他們連殿試都進不了呢,就知道在這裡嘎嘎嘎!”
容訴雲沒搭理他,自從被這厮看到自己吐了血,心裡的聲音就翻江倒海,時刻不能停歇。
實在太吵了些。
上了馬車,又被容枕山倒了杯水。
容訴雲緩慢地眨了眨眼,斂容輕緩笑着:“辛苦大哥今日在外面聽了一整日的閑話了。”
容枕山沉重地歎了口氣,使勁揉了揉他的頭:“你竟還有心思玩笑,我看你都咳血了,回去就讓姜大夫給你把把脈!你若再不顧着這身子,又要天天熬着苦藥吃。”
容訴雲捧着杯盞輕輕抿了一小口溫水,聞言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