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皮靴踩在高峰之巅,陷在一層厚而松軟的白雪之中,艾忒爾已經攀上了孤高的山峰,讓他俯視着、将這個滿是雪色的世界一覽無餘。
藍色的天空,藍色的海洋,白色的雪原,白色的冰山。
除此之外,整片世界再沒有别的色彩。
寂靜的無聲像是一層薄膜蓋住了一方天地,艾忒爾沒有看見任何的魚類遨遊,沒有看見任何的飛鳥盤旋,也沒有看見極地中本應存在的白熊或者是企鵝。
他隻能聽見心髒在自己胸腔中跳動的聲音。
寂寥、蒼涼,這個世界沒有除艾忒爾之外的任何活物。
六棱的雪花落在艾忒爾的鼻尖,他看見了位于蒼茫冰雪中的冰晶方台,他看見了鏽迹斑斑的鏽黃色的劍。
在視線觸及那柄劍的瞬間,銘記着前次痛楚的心髒兀地抽痛。
【王劍的試煉已經開始。】
“試煉……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試煉?”
艾忒爾握緊了拳,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他一開口,隻聽見粗澀而嘶啞的聲音。
在質疑的聲音從艾忒爾的口中吐露的時候,一扇門突兀地出現在艾忒爾的身後。
一扇同樣平平無奇的門,門上有着圓形的旋鈕,殘留淋淋的水漬,帶着礦石撞擊的綠意。
是一扇足夠熟悉的門,是一扇被體型巨大的石中妖精守護的門,是一扇淹沒在深深的地下暗河之下的門。
艾忒爾仿佛能聽見那道空靈聲音輕浮的嘲諷。
‘門就在你的背後,打開它,你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
“嗤。”
有人腿上的肌肉正在緊繃,他的腳不自覺地用力,陷入雪下的深度更深。
艾忒爾驟然轉身,他跨出半步,足下用力,蹬在冰雪覆蓋的危崖之上,向前撲去。
怒吼的狂風刮起他先前被闆頁岩割裂的黑衣下擺,黑色的發如墨般潑灑在淺色的蒼穹之中,艾忒爾就像是撲飛翺翔的蒼鷹,在無法使用魔法的狀态下,支配着軀幹與肢體,朝着不遠處的鏽劍撲去。
滿頭的黑發被雪花蓋成銀灰,翹起的睫毛也染成了潔白的雪色。
他迎着暴風雪墜落。
雙腳踩到了實地,卻因為劇烈的撞擊而痛入骨髓,但他站到了冰晶的方台之上,低溫而僵直的手緊緊地握上了劍的柄!
電光火石之間,極寒的冰峰蜂擁而至,霜寒自艾忒爾的腳底一寸一寸地以極快的速度向上生長,将溫熱的軀體變作寒冷的冰雕。
艾忒爾已經能感受到劍在他的手中顫動,卻在顫動的同一時間,冰霜就已經覆蓋上了他的指尖,封印了他的大腦。
藍色的天空之下,透亮的人形冰雕栩栩如生,千年萬年矗立在那裡。
*
歲月流轉,氣溫上升,滄海桑田,冰原下沉,姜黃色的沙粒取代着雪白色的冰山,此起彼伏的沙漠無邊無垠。
矗立的冰雕漸漸消融,化開了于内封存的一個人,那人就像是斷線風筝一般,噗咚一聲倒在地上。
他倒在地上,過了很久很久,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活着,是否隻是一個尚且呼吸的軀殼。
終于,在日升月落總計七天七夜的時候,他動了一動。
艾忒爾轉動着自己的眼珠,看見無比靠近他面前的沙黃色的顆粒,格外粗糙的沙粒因為重力而慢慢嵌在他的肉裡,膈出疼痛。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髒還在跳動着。
他還活着。
艾忒爾慢吞吞地爬起來,滿身的沙粒窸窸窣窣地滾落。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荒蕪的沙漠之上,走過沙漠,走過原野,走過戈壁。
奇異的門閃爍着詭谲的光,永遠出現在艾忒爾的身後,隻要他的右手向後伸出一臂的距離,他就能握住門扉圓形的旋鈕。
但是,艾忒爾沒有這麼做。
原野與戈壁的景象如同故事背景闆一般被掠過,他又重新回到了荒蕪的沙漠之中。
突然,艾忒爾行走的腳步一頓,他前進的道路被阻礙,如影随形的東西并不是背後的門扉,還有永遠出現在前方不遠處的矩形冰台以及插在上面的一柄劍。
艾忒爾緘默地看着它,他知道,隻要他一伸手,所有環境與景象都會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破碎,變成殺人的利器、奪命的鐮刀。
但是,艾忒爾向前伸手,再一次握上了那柄劍。
劍在嗡鳴,沙漠在坍塌。
有人陷落在沙漠之中,死亡的陰影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