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床邊,看着氣鼓鼓的鈴铛,好笑道:“不是你嚷嚷着想要的嗎?這會兒生什麼氣啊?”
鈴铛心虛地往裡蹭了蹭,突然使壞,拉住柳長羿的胳膊使勁一拽,将他拽到床上來,和自己并排躺着,鈴铛道:“我想你陪我聊天。”
“那正好,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柳長羿笑道,“為何别人把劍抵在你脖子上的時候,你總是往上撞?撞死了就能打赢了嗎?”
“唔……之前被抓過,如果不死的話會被折磨,如果我撞死了他們就會把我扔在一邊,不管我了。”鈴铛低聲道。
柳長羿皺眉,摸了摸他的面頰,“抱歉,我不該問這個問題。以後不要這樣了,若再傷了喉嚨,就很難治愈了。”
“柳仙人。”鈴铛将頭埋在他脖頸處,好暖和,“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那些疤痕?”
鈴铛離他很近,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過了好久才舒展開來,柳長羿攬住他的肩,道:“我曾以罪人之身去陰間受過刑。每日沿着關節處将人切開,從指節開始,到肩膀,接着再挖眼,割耳,剜鼻。一天下來,不成人形,但到了晚上,身體又開始凝聚,傷口開始愈合,時間長了,就留下了這些疤痕,也是方便掌刑者能沿着先前的痕迹再次下刀。”
柳長羿拍了拍他抖動的身體,柔聲哄道:“之前不是不願你知道,是怕吓着你。”
“我不害怕。”鈴铛緊緊地摟住柳長羿的脖子,“我是難過。”
“……沒事,不難過。”柳長羿也不知要如何安慰,隻能不停撫摸着他的身體,妄圖緩解他的難過,“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那你是怎麼出來的?”鈴铛把眼淚在他身上擦了個幹淨,擡起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柳長羿揉着他軟蓬蓬的頭發,又忍不住使勁捏了捏他的臉,捏得都有些紅了才不舍地松開手,道:“每天晚上骨肉生長的時候,有兩個時辰可以休息,我就趁着那兩個時辰抓緊修煉,大概過了兩千年,修為有些起色,結果受刑時沒控制好,被發現了,便被斬斷靈根,散盡修為。我又隻好從修複靈根開始,重新修煉。”
柳長羿擡手抹去鈴铛流到下巴的眼淚,看他難過,猶豫許久,才再次開口道:“大概又過了一萬年,我帶着一百多個小鬼從陰間打了出來,落在仙緣島。在這裡,我斬殺了一條黑龍,将它的法力盡數吞噬,因為貪心,險些喪命。但幸好,有幾分運氣。”
“好了,好了,别躺着了,都躺好幾天了。”柳長羿吻去他的眼淚,拿來衣服給他穿上,“我剛進來之前讓廚房做了好些菜,咱們說了這會兒話,應該做好了,快出去嘗嘗。”
“等一下。”鈴铛揪住他的衣服,“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什麼時候給那隻貓起的名字?”
柳長羿抿唇,他何嘗不知鈴铛想知道什麼。他再次坐下,憐惜地撫着鈴铛的臉,道:“大概就是剛救下你的時候。給那隻貓起名的時候,你就躺在花盆裡。”
鈴铛抿唇,“那……為何選了這個名字?”
“很久遠了,我記得……好像是因為公主身上正好挂了一個很好看的鈴铛,便随口取了。”柳長羿觀察着他的神色,道,“不高興了?那要不給你換個名字吧。”
鈴铛搖頭,他知道這件事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自作多情,但如果那個名字不是給他取的,那他昏迷時聽到的那些話也就不是跟他說的了,“當日你說,‘我現在無暇去仙緣島,你是我現在唯一能信任的人,我懇請你,去仙緣島,幫我守着将軍墓。無論如何,不要讓人踏足’,這話其實是對着将軍墓裡的那隻鳳凰說的,對嗎?”
柳長羿垂眸,沒說話,鈴铛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淚水哐哐往下砸,砸在柳長羿的手背上,砸得柳長羿的心口生疼,他湊過去,親吻鈴铛的唇角,開口想說些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他知道這樣的痛苦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消除的。
鈴铛隻覺得心口抽痛,痛得喘不上氣,可偏偏,這都是他自找的,他怨不得别人,隻能怨自己一廂情願。他嘔心瀝血這麼多年,卻隻換來了一句“你誤會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先前一百多年的痛苦。
“我不怪你。”鈴铛推了推柳長羿的胸口,“都是我自己的錯,和你沒有關系。”
柳長羿将他抱得更緊了,“是我的錯,其實我早就看到你在将軍墓附近徘徊,可我卻不聞不問,倘若我多問一句,就不會到這個地步。都是我的錯,你應該怨我,怪我,但别和自己生氣。”
“我不想再提了。”鈴铛擦掉滴落的眼淚,“我從前說,我想在你手下當差,當一個很厲害的将軍。可如今,我什麼也不想幹了,我覺得自己很累,很想休息一段時間,至少,讓我休息一百年。”
“莫說一百年,就是一萬年、十萬年也無所謂,你安心待在我身邊,想插花也好,想撫琴也好,想住在仙緣島也好,想住在妖界、魔界,甚至是天庭,都可以。”
柳長羿看他心情平複一些了,撫摸着他的頭發,緩聲道:“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我讓人備了好多好吃的,肯定比鮮花餅好吃。”
鈴铛一怔,他怎麼知道鮮花餅?回頭看着他,用眼神詢問着。
柳長羿笑道:“我總要打聽着你的安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