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
宋既白沉痛道:“但是陳寐弄丢了和師門通信的信物,驚鶴山房也聯系不上他。而且邙海四周根本沒發現他人影,不知道他迷路到哪裡去了。”
“驚鶴山房現在都還沒找到他,說是隻能等他迷路迷完了就會回來了。”
宋既白從驚鶴山房大師姐辛酸的口吻中推測,這種事情發生在陳寐身上不是一次兩次了。
宛頤:“……”
蝶仙:“……”
方堇色:“……”
沈欺:“……陳寐回來前,先另想辦法吧。”
“唉,人逼急了可以做出任何事,除了課業。”蝶仙頭疼地發出感悟,“寫不出來就是寫不出來。”
宛頤便道:“不如今天就先這樣吧,寫出一個仙人獄已經很不錯了。”
僵局多耗無益,沈欺不做遲疑便同意了:“好。”
“行,我抽空到琅環雅集和别人多聊聊,沒準有新想法。”宋既白打算繼續深耕他談天說地的領域。
方堇色點點頭:“我回去多看看陣術典籍,學些破陣的法術。”
求教别人雖快,總比不上自己磨煉功夫來得可靠。沈欺心覺方堇色說的在理,決定等他得空了再多加一門選修。
見他們個個心有所想,俨然一副熱愛學習的态度,宋既白汗顔,繼而給出推薦:“你們要是想學法陣,除了課業和藏書閣,也可以多看看琅環雅集。”
“最近琅環雅集有個學府之間的小比試,不僅能聊天還能切磋學習呢。”
說着飛速拿起雲瀾令,刷刷刷點給大家看。
宋既白說的小比試,是琅環雅集最近時興的一種切磋。各學府弟子互相出題,題目須和法術修行相關,不超既定範圍;出題以後,由其他仙府解答。最先答出一題的人,所在仙府計一分。仙府以分數排名,每日定期變動。
沈欺看去,他眼熟的幾家仙府裡,長陵十六宮位列第一,驚鶴山房、雲上書院、洛神峽、臨仙閣占據前五,雲瀾府、上峣仙宮在十位上下徘徊,九舜仙宗屈居末流。
“這是今日名次?”沈欺心存疑窦。
“宋師兄,”方堇色亦是迷茫,“這個位次……發生什麼事了?”
不怪他們感到奇怪。
長陵十六宮,仙術精絕,門下神仙個個恐懼交際,一生唯愛窩裡蹲。這種隻需動筆不用露面動嘴的環節,簡直為長陵十六宮量身打造,第一由他們斬下是衆望所歸。
驚鶴山房、雲上書院、洛神峽、臨仙閣,各有所長,名列前五不足為奇。
可是别的——
蝶仙:“我們和隔壁的名次有點低啊。”
宛頤:“九舜仙宗居然排在這麼後嗎?”
宋既白對此怪象心裡門兒清,擔起解說一職:“本來雲瀾和上峣都在前三的,不過我們和隔壁比得太激烈了,上峣不少人一心想要扳回一城,沉迷解題導緻耽誤了練劍,就被他們長老給禁止了。”
源于上峣仙宮和雲瀾府上一代結下的梁子,兩家一旦狹路相逢,必要争個高低,涉及位次高低的更加。琅環雅集推出這次比試前期,雲瀾與上峣分毫不讓,誓要壓對方一頭。關晨賦正要勸弟子們收斂一點,隔壁上峣仙宮發了條禁令——嚴令禁止因沉溺比試延誤修行。
于是上峣仙宮從此在琅環雅集一切随緣了。上峣這一随緣,雲瀾府頓失一半勁頭,加之各科小考在即,便同樣随緣了起來。
“九舜仙宗的話,有陣子一直沒人回複,也沒人出題,名次掉了下去。大家問他們怎麼了,也沒一個人說話。”
宋既白撓撓頭:“後來才有人出來回應,他們正在宗門靜修,回完就又不說話了。”
九舜仙宗的立身之本,正是宗門裡那一株舜芝靈木。每逢靈木吐新,宗門上下皆要靜修,時機不定。
宋既白還聽說,日前九舜仙宗突逢不測,宗主端元真人神魂大亂、昏昏不醒,成因至今未知。因此本次宗門靜修,主事重任落到了仙宗首徒、惜雨仙君賀霁身上,且由其師弟楚霈仙君從旁協助。
九舜仙宗發生的變故,沈欺在忘憂都有所耳聞,更是偶然遇見了賀霁、楚霈二人。那時賀霁醉倒,因師父端元真人遭難而失意傷神,楚霈守在一旁寬慰他這位師兄。
賀霁能出面主持宗門靜修,想來已經走出陰霾了吧。
而九舜仙宗,既然閉宗靜修,宗内弟子自然難以參與琅環雅集了。
沈欺聽信了宋既白的建議,順手把琅環雅集添進雲瀾令,同伴們從善如流,一一效仿。
課業交流到此打止,蝶仙長呼一口氣。
寫研習課業是永遠不可能從頭到尾都在寫研習課業的啦,嘿嘿。
蝶仙眨巴眼睛,朝宛頤努努嘴:“宛頤你看,你送我的流彩石,我讓堇色幫忙做了對墜子,好不好看!”
她左右晃晃腦袋,兩邊耳朵各一點亮閃閃的光彩。一對蝶戲花耳墜,粉紫珠光似柔波流動,與一身煙粉綿綿的紗裙相配,分明一個明眸皓齒,嬌柔可人的仙子。
宛頤誠心誇贊:“好看,很是襯你今日光采。”
蝶仙笑盈盈的:“都是堇色心靈手巧啦。”
上上一節萬象課,卿半夏與唐想妝兩位師尊聯席授業的那節,唐想妝提前公布過,課間比試用到的流彩石,比試結束後将作為彩頭獎勵給獲勝者。最後宋既白一組獲勝,順理成章拿下了五顆流彩石,正好一人一顆。
蝶仙開心不已,她早想打對新的耳墜子,雖然一顆流彩石打成一對有些袖珍,但也不錯。誰知宛頤見了大手一揮,說她反正也不愛擺弄這些叮叮當當的挂飾,把她那顆送給了蝶仙。
蝶仙更開心了,拿着流彩石去找方堇色,煉出一對墜子。
方堇色耳朵上此刻也垂着一對精巧耳飾,同樣由兩顆流彩石煉造。宛頤忽然壞笑:“堇色,你的兩顆流彩石哪裡來的呀?”
方堇色乖乖道:“宋師兄送的。”
宛頤:“哦——宋師兄啊——”
蝶仙:“哦——宋師兄送的——”
雖聽出是善意的調笑,方堇色仍垂頭羞紅了臉,真成了粉面桃腮。
這下所有人全看着宋既白了。
就連沈欺居然都看了過來,若有所悟的樣子。
“說什麼呢你們倆,”宋既白鬧了個大紅臉,說得語無倫次,“還不是聽到你們幾個說想打個耳墜子,我一個男人怎麼戴耳墜子啊,流彩石放着也是浪費,不如送出去啊。”
蝶仙存心道:“噢?為什麼不送我和宛頤,偏偏送給堇色啦?”
宋既白嘴硬:“宛頤也不要啊。你不是有了嗎?宛頤送給你了啊。”
“怎麼的,男人怎麼就不能戴耳墜子了?”宛頤故意挑宋既白的刺,拉來在場另一個男子幫腔,“你說是不是啊沈欺?”
沈欺點頭。
“是見過一位。”
重奕。
戴耳飾的男子,沈欺第一個想起來的,便是逢魔谷主重奕。他初見重奕以來,重奕右耳一向戴着隻剔透耳飾。
宛頤不曉得沈欺說的這個男人是惡貫滿盈的逢魔谷之主,隻管以此逼問宋既白:“聽到了吧?沈欺都說可以。”
“我不是那個意思……”宋既白沒話說了,“是我自己不習慣,不是要說别人。能戴能戴,是我戴不了,我的錯。”
“師姐,你們别捉弄宋師兄了。”方堇色看看宛頤又看看蝶仙,忍不住給宋既白求情。
宛頤攤手,蝶仙上手摸了摸方堇色俏生生的臉蛋,笑說:“嘻嘻嘻,好的呢,宋師兄。”
宋既白和方堇色兩個人的臉一起紅了。
“沈欺,”宛頤問完方堇色又到沈欺,“你的流彩石呢?預備做什麼用?”
沈欺答道:“打算做個飾物。”
流彩石除了品相賞心悅目,并無更多用處。課上得到的流彩石沈欺是用不到的,他随手收起,想不好怎樣處置,防不住被别人打上了主意。
那天蔚止言千回百轉地和沈欺說了一席話,經過長篇鋪陳,終于說出企圖。蔚止言說,他的法器太素淨了,央求沈欺給銜雲折做個扇墜。
沈欺聽得似笑非笑:銜雲折一柄扇子素了千百年了,蔚止言這會想起來要個扇墜了。
蔚止言想要的全不是那顆流彩石,他是對定情信物的橋段情有獨鐘,加之對多年前沈欺給别人編草蜻蜓而他沒有這件事耿耿于懷,進而無理取鬧,求着沈欺親手給他做個物件。
說來巧了,沈欺選到的流彩石正好是烏漆色,和銜雲折的既烏檀扇骨相配。
蔚止言涎皮賴臉、胡攪蠻纏,使盡了渾身解數,總算纏得沈欺答應了他。
為了保全宛頤他們對蔚然師尊的崇敬,免得大家受到驚吓,沈欺略過了這節不提。
研習小組課業寫得不能再寫,閑話叙盡,分别前,沈欺叫住宛頤。
“宛頤師姐,六界近來完結話本,你可曾收錄?”
宛頤險些忘了沈欺還是話本賞析風雅會一員,轉頭明白了他意思,把一塊玉簡抛給他:“各界一旦有了新出的話本就會記入這裡,你盡管拿去看吧。”
“好,”沈欺收下,“多謝。”
于是蔚止言收拾好了夜來風雨,就看到從藏書閣歸來的沈欺,手捧一枚玉簡,讀得入神。
他不知讀到哪裡,眉心一動。
蔚止言輕手輕腳過去,瞥了眼,玉簡題名:《霸道魔尊俏仙君》。
“……”
如今的話本名字都如此疏狂不羁了嗎,蔚止言小小地震撼了一瞬,沈欺已放下玉簡,凝重道:
“傅靜植傳信,已知白錯行蹤。”
白錯曾是逢魔谷主的秘密心腹,隻聽命于重奕一人。他們在冥界長生肆見到的白錯,卻不知為何與千歲同謀,又在千歲隕落後,悄然失蹤。
與白錯一道失去蹤影的,還有千歲擄來的百具靈體。
不管白錯為何現身冥界,抓住他,就能查清楚重奕之死的真相。無渡城連日追查,終于發現了白錯的一點行迹。
沈欺和傅靜植有約在先,由無渡城找出白錯下落,他要據此查清重奕是生是死、摁滅逢魔谷死灰複燃的每一絲可能。
“那麼我們何時動身?”還不等沈欺多話,蔚止言不假思索,自覺地把自己算了進去。
除此以外,蔚止言還有個困擾他多日的謎題想問:“疑是,無渡城究竟如何同你往來消息,可以告訴我了嗎?”
早在沈欺提到無渡城會傳信給他的時候,蔚止言就不知所以:魔界貿然向仙界傳信,必然受到仙界屏障阻攔,抑或被各司仙官截下。還有什麼手段,能讓無渡城把一封密信傳到沈欺手裡?
蔚止言求知心切的目光下,沈欺莫名地笑了一笑,甩手,他看過的那枚玉簡飛到蔚止言眼下。
玉簡裡記載的全是話本傳奇,蔚止言瞥見沈欺翻看的那本《霸道魔君俏仙尊》,今早将将完結,著者赫然是佚名。
疑是這時給他,不可能是真的讓他看話本。蔚止言定睛細看,果真發現了玄機。
這話本通篇的行文排布、遣詞造句,竟是用了密文,以此将一段消息穿插在話本情節裡。
蔚止言從沈欺标注出來的密文裡,讀出一個地名。
……原來這就是無渡城傳信的方法。
蔚止言想象了一番無渡城主抓人連夜寫話本的情景,緩緩流下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