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既白和方堇色結好隊，走進第一千零一扇門了，猛地一拍手。
——慢着。
沈欺是有過登樓經驗沒錯，但他沒記錯的話，沈欺才登上第七層吧。不和他組隊的話，沈欺要單打獨鬥到何時才能爬上仙人獄那關啊？！
現在退回去找沈欺也遲了，宋既白隻好作罷：打完這關試煉再說吧。
沈欺一人獨立星河腳下，目之所及，星幕托起無垠的光點，那是衆多試煉之門。
八顆星子降下，跌落沈欺身旁，倒影連成一扇扇門。
……嗯，去歆州之前，他披着皮的那點本領，隻通過了七層試煉來着。
故而，目前他能夠選擇的試煉，隻有一至八層。
沈欺眼底泛起一抹興味之色，左手五指勾住乘願弓，輕飄飄推開第八扇門。
假如此時還有其他雲瀾弟子進到登仙樓，一定會大驚失色。
——他所在那一處，原本稀稀落落的八顆星子越聚越多，以令人眼花缭亂的速度蔓延開去，飛快鋪成一片星雲。
不一刻，白發青年的身影重新顯現于星河間。他滿載星光而歸，閑閑把玩着手裡一顆星星，那星子銀光閃爍，照見他如翡如翠的眼瞳。
沈欺把那銀星移至眼前，看了看，低低一笑。
他放開手，銀星散去，白光鑄成一道亮眼的門——
登仙樓第三百零七層，仿仙人獄。
試煉之門在身後閉合，沈欺縱觀這道試煉，便是一怔。
仰首所見天穹充斥着赤紅血色，塗空绯色過于濃重，過于壓抑，幾近一團深黑。雙腳陷進一汪粘稠血海，烏黑荊棘肆意地往海面揮舞着爪牙。
這裡……似是在哪裡見過。
回憶的引子尚未破土而出，試煉幻境隐隐一動。
遽然，一捧血紅水霧溶解于空，黑荊棘越過血霧迅疾探出，血海破開波瀾，道道魔魅暗影乍至身前！
沈欺站在原處，眼風不動，指腹觸及弓弦。
刹那一束白光灑下，沈欺睜眼時，已是被送回登仙樓。
第三百零八顆星，落進他掌中。
沈欺捏着星子，猶且思量方才那片景色究竟在哪裡見過，星漢湧動，冒出個垂頭喪氣的身影。
“不行，試煉和真的還是區别太大，仿不出陣眼的情況，也沒法找出點接近誅靈陣的線索。”
宋既白一無所獲，愁容滿面：“雖說試煉不可能做得過于複雜，但這麼下去，課業可怎麼辦是好。”
方堇色跟在後邊：“我們回去再和大家想想其他辦法吧，宋師兄，你别心急。”
仙女姿容嬌憨，聲色柔軟，宋既白居然破天荒地有種難為情，連篇嘴皮子不翼而飛，結巴了：“也、也是……诶你快瞧，沈欺還在那兒！”
見了沈欺，宋既白如逢大赦，甚是牽強地轉移了話題，幸好方堇色沒發現他的拘束。
兩方人馬彙合，宋既白立即向沈欺道歉：“對不住啊沈欺，我組隊應該加上你的，忘了你才到第七層……怎麼是三百零七？！！！”
被一大把星星閃瞎雙眼，宋既白瞠目結舌，方堇色目露欽佩。
沈欺照實說：“我想盡早見一見仿造的仙人獄，腳程就加快了些。”
這是快了“一些”嗎！
宋既白唯有拜服。
拜完沒忘跑這一遭的目的，宋既白勉強将震飛的五官歸位，呼出一口氣：“我們這邊不太如意，仿的誅靈陣畢竟是仿的，沒法作為參照。”
方堇色道：“登仙樓仿制的這道誅靈陣，我剛遇上時不知從何入手，宋師兄提點後，我卻也能助他破陣。”
哪怕方堇色一個新手，經過宋既白指點，都能協助解開“誅靈陣”。這便說明，試煉裡模仿的誅靈陣形似而神不似，與那個真正的法陣存在天差地别。
對沈欺他們的研習課業而言，形似誠然是不夠的。登仙樓試煉皆為幻境，從幻境中得出的答案，隻會謬以千裡。
宋既白打聽起仙人獄那層：“沈欺，你呢，仙人獄這層可有進展嗎？”
沈欺搖搖頭，神情凝重：“未有。”
宋方二仙不約而同地想，沈欺莫不是同樣失望而歸，剛要好意相勸，聽得沈欺道：
“試煉結束得太快，受不住一箭便終止了，來不及細看。”
宋既白：“……”
因為通關太快根本沒機會體驗被困的感覺嗎。
宋既白久違地，感受到了掃樓體驗被守樓人碾壓的恐懼。
總之登仙樓一行無果，三人給遠在藏書閣的兩位仙子傳了音訊，小組定下來擇期再行讨論。
從登仙樓走出時，忽而，沈欺道：
“剛來登仙樓那次，我曾誤入了他人試煉，被試煉之中一樣東西劃傷了。登仙樓常有出錯的時候麼？”
“聽師兄師姐們說，登仙樓從未出過差錯的呀。”方堇色好奇道，“誤入的是個什麼樣的試煉呢？”
沈欺：“不知是哪一層，和三百零七層的仙人獄有些相像，又非完全一緻。”
“奇怪，”宋既白聞所未聞，“登仙樓一直有個規矩，不提前結隊就進不到别人的試煉，你怎麼會誤入呢。”
宋既白從未聽過這種先例，想當然地多嘴一問：“你說的劃傷，是在試煉裡吧。”
不料沈欺道：“裡外皆有。”
邪了門了，宋既白驚道：“出來了，傷還留着？你确定？？？”
沈欺：“确信。”
他第一次進登仙樓，走進的是守樓人、也即蔚止言所在的試煉。那重試煉幻境裡亦是滿目赤紅，海面荊棘叢生，探出的一簇尖刺戳破沈欺尾指，劃開一道傷痕。
那天沈欺離開登仙樓後，尾指那道細小血痕很快愈合了——是愈合，而并非是消失了。
“怎會如此，”宋既白活見鬼也似，“登仙樓試煉全是幻境，身在其中傷得再重，走出來都會不見的啊。”
剛才破解“誅靈陣”，宋既白為掩護方堇色就受了些傷。試煉過關後，身上傷口馬上消逝得無蹤無影了。
“會不會是你去的時候，登仙樓在設置新的試煉，還沒調校完，恰好你就進去了？”宋既白前思後想，隻能想出一種合理的解釋。
方堇色：“那天以後，登仙樓可有多出試煉樓層嗎？”
沈欺那次去登仙樓還是宋既白撺掇的，宋既白粗略記得日子，推算一番：“有的，多了一百層。”
越說越像推測的這樣，宋既白對沈欺道：“如此就都對上了，你定是遇上了意外，下回避開登仙樓試煉變動的時間就好。”
“好，我記住了。”沈欺道。
他行走在最末尾，應下這一聲時，無人見他略一垂頭，眉眼間并無話裡那般頓悟的意味，反是心不在焉。
宋既白他們有所不知，登仙樓新增百層試煉的那時，華瑤也已潛入了雲瀾府，藏身于登仙樓。
那段時日，府主院暗中盯緊了登仙樓，監視華瑤的一舉一動。
沈欺遇到的異狀是華瑤藏身時出現的，他踏足登仙樓那天，正逢守樓人值守。
那天登仙樓發生的異常，究竟是登仙樓了錯處，還是受到華瑤滋擾，抑或……
沈欺垂眸看向尾指，劃破的那處細小傷痕早已看不出了。
雪白睫羽翕動，掩去心底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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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稍後時分，雲瀾廣集發出一條最新的議論：
誰！！！這又是誰！！！
路過的看客進去一瞧：噢，是登仙樓排行榜一角，其上有個寫作“是不是”的别号，目前最高記錄第三百零七層。
其後回應不斷：
“三百零七層，府友為何如此驚訝，這不算特别高吧？”
“是不算高，但他今天一早才在第七層啊。”
“？？？？？”
“？？？？？”
“一天不到連過三百層……真的假的？登仙樓什麼時候和逛集市一樣簡單了？！”
“繼守樓人之後，又來一個掃樓狂人？”
“說到守樓人，有無在意，守樓人好像很久沒動靜了。”
“前陣子府裡都出去研學了，守樓人肯定也去了，所以才沒空住在登仙樓吧？”
“有一個守樓人還不夠嗎，嗚嗚嗚，這個‘是不是’到底又是誰啊？”
有人翻出掃樓指引，咂摸出一點門道：
“三百零七層，不就是仿仙人獄的那一關嗎。”
“？那我大概可能知道是什麼人了……”
“該不會是……某些人……為了寫萬象課的研習課業，才……吧。”
“哈哈哈哈，我也知道了。無話可說，就祝他們成功吧。”
後來的人滿腦子疑問：“前面的在打什麼啞謎？”
好心人指路道：“去看萬象課的那條議論，看了你就悟了。”
過了一陣。
“謝謝，悟了。無話可說，但祝成功。”
“無話可說，但祝成功。”
“無話可說，但祝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