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欺:“……沒有。”
“這就是了。”蔚止言注視着沈欺,笑道,“疑是說了沒有,我便信的。”
他早已經松開了手,那隻天青衣袖卻還留在原地,在他咫尺之側。
白發傾瀉,照映青碧一色。
沈欺:“如果我騙你呢。”
蔚止言:“那是我心甘情願,咎由自取。”
那眼光如桃花招水波,極盡溫柔,隻有沈欺能一錯不錯地望見。
應是春花迷人眼,沈欺情思起伏,一時悄寂無言。
蔚止言眉目含笑,道:“疑是,往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可以先和我說麼?”
他說的是沈欺接觸太胥圖的往事,或者不止于此,還有更多,更多沈欺緘口不言的舊事。
然而蔚止言淺嘗辄止,僅僅随意地一提,蜻蜓點水般掠過。
那時方寸司問起太胥圖,沈欺回絕得堪稱不留餘地。現下,蔚止言沒有提及一個關于太胥圖的字眼,盡管如此隐晦,沈欺肉眼可見地冷下臉去。
這幾個字如同一處不容他人踏足的禁區,但凡涉及,必然激起他周身所有的鋒銳。
緩慢地掀起嘴角,他才從齒縫裡擠出聲音:
“我為何要告訴你?”
沈欺鮮少流露這樣不加掩飾的戾氣,豔色皮相如披冰霜,化成一柄冰冷刺骨的刀鋒。
心底滋生無名暗火,分不清怨氣多些還是恨意多些,數百年附骨之疽,令他口不擇言:“告訴你,又能怎麼樣?我自己知道便罷了,說與不說有什麼要緊!”
是非對錯,說了如何,不說又如何?
信者不言而信,疑者千字而疑,何必多費口舌。
就算無一個人相信,也随它去。
他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信也好不信也好,全無所謂。
沈欺的失态隻在那一刻,很快歸于淡漠。
卻是蔚止言平白受了他一陣邪火,不知道是何念想。
稍等了等,蔚止言不再說話了。
瞳孔深處閃了閃,沈欺深深一輪吐息,終究不作解釋。
四下隻聞水聲潺湲,微風環擁,捧來輕柔醇淨的瓊酒芳香,好似譜出一首幽雅弦歌。
蔚止言定定望着他,良久,輕歎一聲。
像無形中一副手指撥動樂曲,輕巧柔軟,将沈欺的心弦系住了。
“可是我擔心啊,疑是。”
蔚止言:“萬一我是個不分青紅皂白之人,誤會了你,可怎麼辦呢?”
這樂聲既然無形,則不知動了何人心神。
沈欺竟失語,說不出隻言片字來。
無知無覺,渾身棱刺褪了個幹淨。
“萬一我誤會了你,”蔚止言的無垠想象停不下來,獨自也能入戲,“我們因此反目,從此你遠走高飛,留我一個人獨守窗前枯坐到天明,隻能睹物思人,以慰相思之苦……”
想到那凄慘畫面,蔚止言真是悲不能抑,好生地傷心難過。哭腔說來就來,他端出一個桃花帶雨之相,轉眼就能哭哭泣泣給沈欺看。
沈欺:“……”
又變成這樣了是麼。
管是什麼話題,蔚止言總有千萬種辦法轉換到閨怨情節。
“我未說要走。”沈欺好氣又好笑,輕輕瞪了蔚止言一眼,“夠了嗎?”
蔚止言在哀喜之間切換自如,展顔笑了開來:“好的呢。”
變臉之快,令人咋舌。
沈欺:“你不留在九天攬月台,當真沒事?”
“不要緊的。”蔚止言道。
蔚止言自恃離席的理由非常充分,張口就道:“要是他們問起,我可以說你是因故拜入雲瀾,你我并非真的師徒。”
“至于疑是的身份,實為我的心上人。我對你日思夜想求而不得,故設法接近于你,同在雲瀾猶嫌不夠,還需寸步不離伴你左右,望能得你垂憐……嘶。”
簡直越來越離奇,沈欺聽不下去,狠狠碾了他一腳。
蔚止言悶哼一聲,流暢地改換了口風 :“當然這隻是我心中所想,不會昭告他人的。”
“哼。”沈欺甩開他半步。
“疑是,”蔚止言不急不惱,銜着笑臉跟上前,“等你散完心了,我們再回九天攬月台看看?”
也不曉得蔚止言哪裡來的把握,很是笃定道:“過去以後,保準無人再對你非議了。”
沈欺:“方寸司查得有進展了?”
“方寸司啊,倒是沒有。”
蔚止言話裡有話:“不過忘憂都那裡,很快就會有的。”
沈欺心念驟轉,不需猜測蔚止言打的什麼啞謎,道:“那便過去好了。”
蔚止言所說的“進展”,到底會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去九天攬月台一看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