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棋客判錯一步,局勢急轉直下,弱勢棋子遭到對面惡鬼虐殺,棋盤表面血肉橫飛。
四面看棋的妖和鬼哈哈大笑,在一旁押注得起勁。
無論看多少遍,蔚止言也是不能理解玩弄生靈的趣味。
沈欺側目:“想救?”
蔚止言:“……倒也不是。”
此地強行出頭注定徒惹一身腥,再來,充作“活棋”的那些人面帶死相,背後或許有什麼内情。
“無需可憐他們。”
沈欺懶懶抱臂,唇角噙着分無甚溫度的淡笑:“世間種種享樂,本就繞不開掠奪,何況妖魔。”
而千金不換,毫不掩飾這種掠奪,赤.裸裸将肮髒的樂趣展現到極緻。
“棋盤裡沒有一個無辜,”他道出真相,“俱是别有所求,自願被做成活棋的。”
妖怪方僅存兩三顆活棋,身闆最是柔弱的凡人僥幸逃過追殺,困在棋盤裡撞得頭破血流,竟撐到最後,從惡鬼堆裡爬了出來。
那人重傷得快要喪命了,吊着最後一口氣,挪回妖怪棋客手下。
押錯注的妖鬼們破口大罵,足足等到下一場開始才停歇。
活棋入甕,輪回上演着生死棋局。
蔚止言忽然道:“疑是,我想起一個故事。”
“一隻猛虎捕獵了一群羊,可是,有隻羔羊從虎口中幸存下來。”
“你說,厲害的究竟是猛虎,還是羊呢?”
好無趣的故事。
“最後那隻羔羊吧。”沈欺敷衍道。
“咦。”
“若是這樣,”蔚止言發出頗為驚愕的喟歎,“那個從惡鬼裡爬出來的人,不就比所有的惡鬼都可怕嗎?”
沈欺極其輕微地笑了聲。
“既然是從惡鬼窟裡爬出來,那還能稱作人麼。”
蔚止言恍悟狀:“是噢。”
“不過啊,反過來看,”口吻不緊不慢的,仿佛在談論哪本無關于己的戲文,蔚止言說道,“經曆過惡鬼窟的人,變得崩潰、癫狂、不像人樣,反而才比較正常吧。”
面具覆蓋,看不清他的神情,隻那雙清潤眼眸,沾染了千金不換的浮誇色彩,虛幻光影搖曳。
“如果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人,無端掉進鬼窟裡過了一遭,還能維持着尋常模樣,叫誰也看不出端倪。這樣的人,不會更可怕嗎?”
“你問我,我怎會知曉。”沈欺不予置評。
“這種問題,不該直接去問那個掉進鬼窟的人嗎。”
蔚止言笑了笑,輕輕帶過了這番臨了起意的問題:“算了。”
“他或許也不太想回答呢。”
深入千金不換,頭頂千條耀眼光芒,從上層洞府垂下來百尺金絲,遍撒在千金不換的顯眼位置。
金絲文書通篇是則告示,無價懸賞靈脈上乘的身體,多多益善,活者益佳。凡是獻上一具符合要求的靈脈之體,即可從千歲的私藏裡換走一件寶物。
毋庸置疑,大手筆發出懸賞的,正是千歲。
懸賞令滿目飄揚,長生肆的髒事,沈欺自然不關心。倒是蔚止言不知怎麼,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順着飄飛的金絲懸賞令看去,正前頭赫然一片開闊賭城。
在蔚止言眼裡,賭城千奇百怪的花頭一律黯然失色,唯有那連片的四方桌格外絢麗。當然,更為絢麗的,便是桌面砌滿的小方塊。
桌旁響起妖魔的叫聲:“三缺一!三缺一!有要湊桌的鬼怪嗎,随便過來一個,趕緊的啊!”
冥界居然還有這等樂事?!!!
蔚止言徹底走不動道了。
“疑是,我們能去看看嗎。”蔚止言眼裡發亮,指指雀場,迸發出的渴盼如有實質。
沈欺沒表态,不言不語的,翡色雙眸注視着他。
蔚止言立馬改口:“好的,找傀儡師要緊,不去了。”
面具下方,沈欺一時失笑。
他慢悠悠道:“去吧。”
“!!”
蔚止言喜出望外,執了沈欺的手,感動幾欲垂淚:“疑是這般體貼遷就,我該如何報答是好。往後疑是但有吩咐,必當……”
又演起來了是麼。
沈欺手上使勁兒,掐了蔚止言一把,威脅道:“磨磨蹭蹭,不想去了?”
“不不不。”蔚止言安分了。
天賜良機,他怎能錯失?!
闊别多少個日夜,自打雲瀾仙師們婉拒無數回之後,蔚止言終于等到了——重拾徜徉雀場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