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上戴着一個類似頭盔的護具,露出一半的額頭上少說四五處擦傷,鼻梁貼着膠帶,鼻孔插着氧氣管,臉上烏青淤紫成片,脖子還卡着固定器。如果眼皮不眨的話,都看不出這人是生是死。
“你怎麼了???”
末尾兩個音符之間相隔十萬八千裡,李閱川都沒想過自己的聲音能抖成這樣,伴着監護儀器的滴答聲響,如同恐怖電影的驚悚片頭。
畫面中季青衍嘴唇蠕動,李閱川立馬把耳朵貼上屏幕仔細聽,但依然聽不清。
這時畫面外的齊子維聲音适時響起:“青青讓你答應不離職。”
李閱川從視頻接通的那一刹那開始,腦海就一片空白,每個字都聽到了,但是翻譯不出來。
畫面中死生難辨的人以為李閱川不同意,雙唇又開始動,齊子維舉着手機湊過去。鏡頭瞬間晃成灰白的像素條,而後斜斜地定格在淺色的病号服袖子上。
“青青說他錯了”,齊子維在畫面外咬着後槽牙轉述。
李閱川單手握不住手機,換成托槍一樣的姿勢兩隻手端着,但還是不行。他太想看清季青衍了,隻好回身用窗台支着手機固定。
“齊哥,他到底怎麼了?”
“我們前天來法國滑雪,第一趟青青就他媽的摔了,剛剛蘇醒過來就要聯系你!”
“摔得嚴重嗎?”
齊子維在視頻的畫面外氣得無語,反問道:“你分析呢?!”
李閱川牙關上下打顫,喘粗氣保證:“季哥,我年後就回‘四海’,我不離職了。”
齊子維的雙向畫外音又響:“青青,聽見了嘛?你親愛的小川不離職了。”
顧不上齊子維的陰陽怪氣,說實話,李閱川都沒太注意聽,腦海和眼前全都是季青衍傷重的模樣。
季青衍煞白的雙唇再次嚅動,齊子維又湊上去聽,而後并沒向剛才那樣直接轉述,而是扭頭瞪着鏡頭中的李閱川一字一頓說:“他!要!你!的!胸!肌!和!腹!肌!特!寫!”
齊子維每個字都不僅僅是咬牙切齒,更是恨不得把李閱川剝皮抽筋般憤恨。
但李閱川全然無暇顧及,連聲應下,挂了視頻後在寒冬臘月的院子裡,面朝白菜垛子撩起毛衣就拍。
冷風呼呼往裸露的皮膚上吹,李閱川一陣陣戰栗,他覺着季青衍還是膽小了,按照此時此刻的情況,哪怕是要自己□□的照片,八成也是會給的。
把胸肌和腹肌的照片發給齊子維後,李閱川想了想,又從相冊裡翻出一張剛入伍時身穿軍裝,在國旗下面對鏡頭敬軍禮的照片,也一并發了過去。
發完照片之後的事情,他沒法兒問,也不覺得齊子維會主動跟他說。
李閱川腳踩着薄薄一層白雪,貼牆根緩緩蹲下,大腿貼上前胸的那一刻出離地平靜,心口上蹦了好幾天的那隻兔子終于消停了。
這幾天他一直難受,因為家裡變了天,也因為季青衍。
家裡的事情仿佛滔天的洪水,來得又猛又烈。
季青衍卻是洪水旁邊的小泉眼,無論水災肆虐還是豔陽高照,他自汩汩地流,在角落裡24小時不間斷,一泵一泵往血管裡擠。
每擠進來一泵,心口就酸麻一下,才不到兩天,心髒已經像是被剜下去了一塊。
又在外面蹲了幾分鐘,直到渾身徹底被凍透,雙腿也徹底失去知覺後,李閱川才跺跺腳起身回屋。
剛進房門,發現李閱敏竟然趁自己離開這一會兒過來了,并且正在給李閱方削蘋果,隻是依舊不拿正眼看小霞。
其實李閱川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是對的,他們兄妹幾個好像誰都沒做錯什麼,明明錯的是上一輩,卻偏偏誰都摘不出來。
他拿出之前帶去縣裡李閱敏的服裝店卻忘記送的金項鍊,“大姐,這是送你的新年禮物。”
李閱敏還記着李閱川跟自己犯驢的事兒,當下白了弟弟一眼,但手上把盒子接過了。
收禮就默認和解,李閱川笑了兩聲,姐弟倆的矛盾就算解開了。李閱川往門口看,随即疑惑問:“大姐夫呢?剛看到車了啊。”
李閱敏大白眼直接翻到天上,“在我那屋補覺呢呗!昨晚打一宿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