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綻沒答,先替李叔打了車,轉頭和沈遲上了另外一輛出租車。
兩台車都要去修,哪怕是新車也隻能認命,今天隻能湊活過了。
司機開出一段路才問他們要去哪裡,蘇綻往座椅上靠了靠,默默報出一個地址。
沈遲已經猜到他想去這裡,沒有阻攔,隻在蘇綻說完之後默默握住了對方的手。
手心很涼,但已經生出了薄薄一層汗,是太過緊張的緣故。
車開得很快,初冬的小城卻别有一番風味。
椿江一帶還保留着老城區的古樸味道,雙崗老街滿是市井氣息,幾十年的老字号幾乎沒有變過樣子,行人漸少,寒風很快就席卷了整座城市。
以前從沈遲居住的那處城中村出來,總能經過這條老街。
蘇綻卻并沒有太多心思去觀摩窗外的風景,他隻是異常沉默地坐着,被沈遲握住的那隻手很久都沒有恢複原有的溫度,手心裡的冷汗卻越來越過。
許久,出租車駛過一條平暢的山路,沈遲指尖一動,蘇綻回過神來。
鸾平山,好久不來了。
這幾年城市變化巨大,人們似乎格外向往有市井氣的生活,蘇綻一家搬走之後,其他别墅也漸漸人去樓空。
曾經的富人區竟然沒了人。
蘇綻沒讓司機開到頂,在山腳就下了車,一路和沈遲徒步走上去。
沈遲不說話,隻是走在旁邊默默地陪着,對于蘇綻的一切絕定都抱着尊重的态度。
蘇綻沒走幾步就感覺到累。
小少爺這輩子都沒走過這麼多路,本來以為可以會看風景一邊感傷,但真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就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
天氣冷,他出門之前硬是被沈遲裹上一件羽絨服,黑色短款,版型并不顯得臃腫,高起來的領口反而能夠更好地襯出蘇綻的下巴,清秀又白,一點兒也看不出歲月的所謂痕迹。
沈遲偏頭看他,恰好看到蘇綻張開嘴巴輕輕呼氣,羽絨服下的胸腔一起一伏,真是累壞了。
他隻好帶着一些無奈拉着人往山上走,一路上時不時加幾句激将法,“這就走不動了?”
蘇綻于是就一邊炸毛一邊上山。
山路早些年就修過,是筆直的盤山路,夾道兩旁栽種着筆直的楊樹,初冬時節闊葉林遍地落地,大部分已經幹枯發黃,踩在上面的時候可以聽到“吱吱呀呀”的聲音。
路還長,兩個人的思緒不約而同被拉遠了。
記不清是哪一天了,總之也是個冷風蕭索的天,他們在鐘秀秀的默許下逃離繁重的書本,在一中外面的小路上踩樹葉。
那是沈遲第一次吻他。
蘇綻努力回憶,腦子裡卻隻剩下他在沈遲的注視下主動張嘴的感覺,少年的吻小心翼翼又毫無技巧,帶着濃烈的薄荷氣沖向他,那一撞就奠定了這一輩子的基調。
“到了。”沈遲忽然說。
蘇綻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目之所及是一派複古的西式建築,從屋頂到窗戶再到廊柱,沒有一處不脫離了徽派建築的圈子,昭示着它的主人曾享有怎樣的地位和聲譽。
那是蘇綻曾經的家。
他在那裡長大,接受了先進的思想,擁有了自由、開放、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一如這條漫長的盤山公路。
剛走上來的時候隻覺得内心惆怅萬分,沒過多久就會從少年輕狂中抽離出來,所有的情緒都被身邊的愛人給占據,覺得累,感到寬慰,擁有正常人該有的一切情緒。
說不上來原因,就好像沈遲那麼冷漠的一個人,在這種時候也成了最會寬慰他的人。
世上最無法搞懂的就是人心。
蘇綻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築,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初冬的風通過鼻腔一直抵達肺腑,他松開沈遲的手,大踏步地走過去。
這一帶沒有楊樹,腳下隻有平穩的瀝青路。
沈遲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瞬間的猶豫,看着蘇綻單薄的背影,終究還是追上去重新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蘇綻徹底打消自己一個人去面對一些往事的念頭,反扣住沈遲的手,帶着愛人來到别墅門前。
門禁系統早已斷電無法繼續使用,他們廢了些力氣才把門打開,好在這一片沒什麼人,否則恐怕會引起誤會。
院子裡早已雜草叢生。
蘇綻看着曾經栽種了花木的小花園,眼前時不時浮現出林芮閑暇時侍弄花草的身影,眼睛一瞬間變得滾燙起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入戶門,忽然不敢再走了。
直到沈遲輕輕碰他的手心。
“進去吧。”沈遲說,“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