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将他無處安放的那隻手反扣過來,十指相扣,按在自己的手心裡,最先感受到的是他手心的涼意。
他因此觸動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淺淡的笑,對齊思昂說:“剛在一起,低調一點好。”
蘇綻懸着的心剛剛放下來,緊接着聽見沈遲說:“畢竟孩子剛懷上。”
!!
孩子這個事兒是過不去了嗎!!
蘇綻耳朵上的那點紅瞬間蔓延到了全臉,他的眼皮本來就腫着,這麼一看更顯得尴尬。
更讓人尴尬的是,齊思昂已經吃驚地張開了嘴。
這孩子打小就信實,蘇綻和沈遲高三剛在一起的時候就公開出櫃了,那時候班裡的人都不信,就隻有齊思昂信。
他不隻深信不疑,還抱着蘇綻的胳膊一臉擔憂,怕蘇綻爸媽知道了會把他扔出去。
蘇綻那時候說什麼來着?
三個人的記憶不約而同地回到了七年前的某一天,十七歲的蘇綻笑得一臉春風得意,搭着沈遲的肩膀說:“高考之後吧,高考完了我就跟爸媽說實話,放心,我爸媽很民主,肯定也喜歡沈遲。”
“咔”的一聲,沈遲将手裡的玻璃杯放在了吧台上,對齊思昂說:“生的時候喊你。”
齊思昂呆了呆,總算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了。
一拍桌子站起來,“學霸,怎麼連你也開這種玩笑了。”
蘇綻怕他推着沈遲,伸手将人攔住,“你慢點,遲哥打着石膏呢。”
齊思昂悻悻地退回去,還沒開口說話,眼睛忽然就紅了。
小齊性格開朗頭腦發達,很少有這種感性的時候,不隻蘇綻,就連沈遲也是愣了一下。
“你哭什麼?”
男子漢流血不流淚,齊思昂咬着嘴唇忍了一會兒,總算把自己的眼淚擠了回去,繞過中間的吧台走到蘇綻和沈遲面前,兩手張開把兩個人一齊攬住。
性情中人說:“我可太想你們了!”
直到與齊思昂分開,蘇綻都沒從他這句話裡回過味兒來。
七年前他走得很幹脆,一手注銷了所有的社交賬号,聯系人自動拉黑,搬家遷城,任誰都聯系不上。
他一張機票去了北城,但沈遲卻一直守在這裡,讀書、工作,從未離開。
他高三才轉到一中上學,成績好又話少,無意識班裡最孤僻的那個人,很多人直到畢業都沒跟他說上話。
但沈遲無一例外地加了他們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備注上都是同一句話:如果有蘇綻的消息,麻煩告訴我,謝謝。
那個時候,他想總會有消息的。
蘇綻要去讀書,不管是央美還是留學,總會遇到同一個學校裡的人。
隻要他等,總會等到消息的。
回去的路上還是蘇綻開車,耳邊一刻不停地想起齊思昂絮絮叨叨的那番話,最後停在其中一句上。
齊思昂說:“學霸這一等就是七年。”
臨近中午,正趕上一波下班高峰期,送外賣的小摩托在車流中間的空隙裡努力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看路。”沈遲提醒。
蘇綻收回目光,變了一個車道,總算将齊思昂的那些話扔了出去。
是個一慣堵車的路口,蘇綻不耐煩地按了幾聲喇叭,預計他們還要再等四個紅燈。
蘇綻偃旗息鼓,垂頭盯着方向盤上的皮革,眼神總是顯得有些空洞。
沈遲沒有戳破他心裡想的事情,安靜到無人出聲的車廂裡,外面聒噪的車鳴聲似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打破這份沉寂的人是蘇綻。
他打好精神,卻并不看沈遲,而是直視着眼前的紅綠燈,在顔色的變化之間組織着自己的語言。
“七年是太久了點,我該早點回來的。”
沈遲偏頭去看他。
駕駛位上的人五官漂亮,雙眼皮終于複蘇了一些,又與那張明媚的面孔配了起來。
他的身上沒有一點陰柔的氣質,隻有和當年一樣的少年氣。
一中門口的那顆榕樹已經落了第一片葉子,可那一年的夏天似乎并沒有走遠。
沈遲輕輕地笑了一下,露出不符合他的柔和來,像是安慰蘇綻:“回來就好。”
紅燈變綠,車流漸次挪動起來,蘇綻緩緩踩向油門,在越過這個擁堵路口的瞬間問出了聲:
“遲哥,我能要個名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