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那劍就是不平嗎？”

直至那清冷飄渺仿佛從九天傳來一般的聲音在霍浮岚耳畔回蕩，霍浮岚才察覺到有人靠近。

他竟然絲毫不知？

霍浮岚側眸望去。

街道兩端依然空曠寂靜，風起雲湧，幹沙缭繞，他三千青絲緩緩揚蕩，氣氛頓時肅穆緊張起來。

而街道另一端，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來人肌膚如玉白皙透亮，滿頭烏發梳得一絲不苟，隻用檀珠串束起，看上去既樸素又特别。他一身月牙色交領右衽衫袍，肩頭臂彎處兩道紗質披帛交織，一白一紅，無風自動，飄飄欲仙，他就仿佛剛從九天之上下來似的，聖潔得讓人不敢細看，可最奪目的還是他星目之間額頭那處的一點豔紅，如形狀圓潤的柳葉葉片，又如石壁上懸空欲滴的水珠，讓他清冷聖潔的眉眼憑空含情，卻是慈情。

衫袍垂袖，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挽起念珠，一顆一顆有節奏的撥弄，伴随着他的腳步聲一路走到霍浮岚面前。

隻這一眼霍浮岚就知道他是誰。

怪不得走路無聲，原來菩薩來了。

于是霍浮岚收起劍略一拱手，格外尊敬道：“兄台可是菩提門不染心？”

雖是疑問但是霍浮岚心中其實已經确定對方的身份。

除去菩提門的不染心，世界上無人再有這般似神非神似仙非仙的慈靈氣質。

不染心微微颔首：“小某也久仰霍檀越大名。”

“你認識我？”霍浮岚來了興緻。霍浮岚認識不染心全應他那副菩薩心腸過于出名，但不染心這樣擁有神味兒的仙看上去應是不為世俗沾裹才對，沒想到還對他這等世俗之人有了解。

不染心看向霍浮岚腰間的佩劍，淡淡笑開，意有所指：“言方行潔斷不平，天下誰人不識君。”

霍浮岚一怔，竟從不染心那清冷的聲音中讀出幾分揶揄，霍浮岚莞爾，随之打趣道：“沒想到傳聞中的不問菩薩也會關心這些世俗名頭。”

他想了想，将劍轉了一圈，劍刃對準自己，劍柄對着不染心，動作利落潇灑：“你看上去對不平很有興趣，要看看嗎？”

不染心的目光果然停在不平身上，但他隻看了看，随即便淡淡搖了搖頭：“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是檀越的愛劍，神萊劍宗四大仙劍之一。”

霍浮岚不以為然，直接将劍塞到了不染心手中：“沒關系，所謂仙劍不過是我拿着它，它才是仙劍，若它不是我的劍，它就不再是你口中的仙劍。”

霍浮岚劍眉彎起，一雙睡鳳眼微微翹首，眼中星光燦爛，動作内斂但他整個人卻無時無刻又不散發着張揚。

不染心不是一個愛笑的人，但此刻也不免被他的笑感染，他忍不住眉眼松軟，嘴角微揚，再看那不平仙劍，劍身磊落，滿身榮光，劍随其主，一看便知其主之心腸：“沒見到霍檀越以前，小某以為言方行潔說的是不平，見過檀越之後，小某方知檀越配得上言方行潔四個字。”

有一種人隻要見過他的人就會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不染心是如此，霍浮岚也是如此。

不染心雙手将長劍還了回去：“霍檀越此行定然也是為了蟠桃村的事情而來，小某既然看過了檀越的愛劍，那小某便還檀越一個消息，希望對檀越有幫助。”

霍浮岚接過劍：“不必，我給你看不平不是為了得到你的消息，隻是我在此時想讓你看看不平而已，所以這不是交易。”

“沿着這條街道一路往前的桃林裡有一個腳印，你也許能找到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的答案。”不染心側身，用眸光為霍浮岚指明了方向。

霍浮岚訝然，因為他從那雙眼中看見了幾分執拗，很驚訝，出乎意料的，那樣一個人竟也會執着。

霍浮岚還未來得及回話，就聽不染心理直氣壯把他的那套言論照搬照套在了他身上：“檀越讓小某看不平不是為了小某的消息，小某告訴檀越消息也不是為了不平，小某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這是小某的道心。”

念珠滾動，霍浮岚啞口無言。

不染心噙着淡淡的笑，一面之緣一語了之，二人的關系便就此結束，不染心便與霍浮岚錯身離去。

霍浮岚回眸，那道月牙身影漸行漸遠，紅白飄帶被風揚起，飄飄乎遺世獨立，猶如神明。

“謝謝！”霍浮岚刻意提高了聲音，想能讓那神一樣的仙人聽見。

蟠桃村另一邊。

年幼的小僧坐在蟠桃酒桶之上，雙腿垂落搖晃，百無聊賴，直至看見那道脫俗的身影，他雙腿一蹬站了起來，沖那身影揚手：“師兄！”

清冷溫柔的仙人緩緩而至，沖他點頭：“彌生，走吧，回去了。”

彌生疑惑不解：“師兄，師傅說你的機緣在這裡，你的機緣尋到了嗎？”

仙人眸光飄渺似想到很遠，眸中無半分漣漪，有的隻是散不去的憐愛：“有比我更需要的人。”

不染心聽見了那道感謝，但他不會回應，就如同時光不會倒退，錯過的人不會回頭，錯過的事會随之如流，這也是他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