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霎時調轉了過來。
紀灼感覺到從背後傳來的溫熱觸感,搖晃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穩在了原地,擡起眸冷冷地盯着楊淵。
而後者的腦袋險些磕破在床沿,一張得意洋洋的臉變得慘白,嘴唇不可置信地上下蠕動着。
紀灼原先知道得很清楚,眼前的情形對他來說非常不利,不管他想怎麼鬧、怎麼跟楊淵發瘋,最後隻可能是小事化了,楊淵甚至不會收到什麼出發
但現在,霍月尋這個學校裡的大名人忽然橫插一腳,若是将這件事情曝光出去,鐵證如山,楊淵隻有等死的份。
“……你,你有什麼證據?”
一陣嘩啦啦的響動,楊淵的雙手把住了上下床的鐵梯,連滾帶爬似的從上面挪下來,色厲内荏地盯着霍月尋,“你們别人多勢衆、血口噴人!”
他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月尋的手機,竭盡全力回憶自己剛剛搞破壞時,桌上是否有這一個忠實記錄下全程的攝像頭。
“是嗎,”霍月尋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語氣溫和平靜,“那我就去問問輔導員怎麼看吧。”
“……!!”
楊淵的臉色蒼白,權衡了兩秒霍月尋話裡的真實性,掙紮兩秒之後,很快就望向了紀灼:
“不行!不是,紀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垃圾桶不小心倒下去了,可能碰到了你的畫。你這畫多少錢,我雙倍、不,三倍賠給你行不行?!”
紀灼閉了閉眼睛。
即使聽到楊淵恐慌的道歉,他胸口那股灼人的怒意還是無法消散,畢竟楊淵踐踏的不是别的東西,而是他最珍貴的夢想。可他同時也明白,在錢面前,夢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醫院裡的媽媽還等着錢救命,高中裡的妹妹還等着錢當生活費……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錢過不去。
紀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泣血般低聲道:“行——”
“等一等。”
霍月尋突然開口,微微側過身,将紀灼的臉掰正與自己直視,“賠償要收,但是不能沒憑沒據地收。”
紀灼一怔,下一刻便見霍月尋重新站直了身子,單手拿着調到錄像頁面的手機,垂着眸有條不紊地開口:
“楊淵,你惡意毀了紀灼同學的畫,并且三番五次地對他進行人身攻擊,态度極其惡劣。紀灼同學不跟你計較這些,但你必須得就着這些事情,認真鄭重地向他道歉。”
“開始吧?”
楊淵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太陽穴一跳一跳抽着疼,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他徒勞無功地看向看似溫柔卻鐵石心腸的霍月尋,最終絕望地盯着紀灼,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
“紀灼,對不起……”
“我弄壞了你的畫,我會三倍賠償給你;我以後也不會再在宿舍針對你了。以前的事情都是我鬼迷心竅,我真的錯了,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可以原諒我。”
眼見着霍月尋的反應平平,紀灼的目光也并無溫度,楊淵咬了咬牙,伸手掐住自己的大腿,直直地鞠了一躬:“我錯了,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求你了。”
紀灼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了片刻。
那股怒意似乎消散了些許,至少不像剛剛那般灼人了。這都多虧了霍月尋的提議。
“好的,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霍月尋收起手機,語氣禮貌又客氣,“請你之後手寫一封不少于一千字的道歉信交給紀灼,并且把賠償款注明緣由打到他的賬上,謝謝。”
“紀灼,我們走吧?”
紀灼回過神。
他不想跟楊淵搭話,便輕輕對霍月尋嗯了聲,低着頭亦步亦趨地往外走。
霍月尋對這個“小尾巴”無計可施,無可奈何地回頭看了兩秒,主動伸手将其攬到了自己身前。
他的動作親密而溫柔,讓此時此刻的紀灼完全覺不出什麼不對勁,隻下意識地靠了過去。
楊淵盯着兩人看了好一會,目光着重落在了唇畔含着些許笑意的霍月尋身上,突然感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極其溫柔的英俊男人,而是隐藏在暗處、一擊必勝的毒蛇。
“紀灼!”
在宿舍門即将關上之前,楊淵突然出聲。他渾身戰栗,臉色蒼白,頭一次真心實意地忏悔,
“……你能不能,放過我?”
能不能,原諒我?
紀灼的動作微微頓住,沒回頭。
霍月尋卻忽然轉過身,對楊淵露出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完美笑容:
“你覺得呢?”
-
一通折騰下來,離宿舍樓最近的二食堂已經關了大半,隻剩遠處的一食堂燈火通明,兩人過去吃了個很簡單的晚飯,霍月尋買了單,卻堅持下次還要請客。
他知道紀灼的心情不太好,說完這句便善解人意地不再打擾,隻乖乖巧巧地跟着紀灼上下班,淩晨将車停到醫院門口,說了聲晚安。
紀灼站在台階上沉默了片刻,小聲回了一句謝謝。
月色朦胧,光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