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
四周向紀灼投來了各式各樣、如有實質的目光。大約是沒人想過事情能這樣巧,所以這些視線裡都帶着些微的懷疑和不确定。
一股灼熱的溫度從脖頸開始攀升,紀灼掐着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證明,就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前覆下一道陰影。
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他條件反射地仰起頭,細碎的發絲淩亂地散開,露出那雙潮濕而透亮的桃花眼。
眸中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霍月尋左臉頰側的梨渦漾着溫和的笑意,唇角向上牽起,微微俯身,驟然拉近了與紀灼之間的距離。
他的吐息帶着微微的熱氣,不着痕迹地噴灑在紀灼的耳垂側,聲音低啞溫柔。
“太好了,同學。”
霍月尋彎着眼睛,輕聲說,“我正發愁,不知該怎麼找到你呢。”
耳垂一陣發熱,可霍月尋的尾音愈發靠近,正當紀灼認為兩人之間咫尺的距離有些太近了的時候,霍月尋卻忽然與他擦肩而過,毫無包袱地蹲下身,替他撿起了散亂一地的書包。
男人用袖口替他擦了擦素描本上的灰塵,指腹在封面上的署名上摩挲了半秒,微微低下頭,笑着與他确認道:
“‘紀灼’?”
紀灼在原地微微地頓了兩秒,緩過神來。
“是我。”紀灼狀似平靜,掏出學生卡遞到霍月尋的面前,将那張青澀的入學照供他對比,确認無誤之後單刀直入:
“我的自行車停在學校規定的停車區域内,你剛剛開車把它撞壞了……”
他這話一出,呆滞在一旁看熱鬧的衆人似乎才終于反應過來,一個個七嘴八舌地開口。
“是,這倒是。”
“不過這自行車看上去……咳,那勞斯萊斯補的漆都能買一百輛了吧。”
“我在二手市場看到過這二輪,一百五不能再多了。”
紀灼捏着學生卡的手顫了下,耳朵尖上下動了動。
不行。
不能讓霍月尋隻賠一百五。
對霍月尋這種人生赢家來說,别說一百五、一千五,就算是一萬五也不是什麼大數字,可對他來說,哪怕一分錢他都必須牢牢地扣在手裡。
他每天三份兼職來回倒,賺的血汗錢都去填醫院的無底洞,好不容易有個能賺意外之财的機會,絕對、絕對不可以輕而易舉地放過。
死纏爛打也好、無理取鬧也罷。
就當他對不起霍月尋的。
紀灼有些倉促地上前一步,猛地扯住霍月尋手中的書包:“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是你全責。不管怎麼說,你應該——”
“我都應該好好地補償你,向你道歉。”
霍月尋低下頭,悲憫又溫柔的雙眸與紀灼對視,臉上寫滿了不作僞的歉疚。
他松開書包,修長且骨節分明的大手搭上了紀灼的肩膀,明明隔着一層薄薄的T恤,卻幾乎能摸到青年皮膚細膩的肌理。
“對不起,弄壞了你的東西,還耽誤了你的時間。我覺得雙倍賠償你的損失都是不夠的……所以,你可以先加一下我的微信,我們細細商量一下,好嗎?”
“……”
紀灼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臉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兩巴掌似的火辣辣地泛着疼。
他完全無法反駁“雙倍賠償”的提議,于是隻能避開霍月尋溫柔的目光,匆匆地掏出手機,點開微信,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舉動将周遭的衆人都看呆了。
有些學生看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那什麼……這不太對吧!霍月尋你别被坑了,哪有雙倍賠——”
“滴”的一聲,提示添加好友成功。
紀灼的心咯噔一跳,狠狠地扣住手機,下意識地循聲望了過去,還沒對這話做出反映,餘光就忽地瞥到了身側的男人上前了一步,溫柔又和善地開口:
“多謝提醒,可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事情是我做的,我理應對紀灼同學做出補償,不是嗎?”
“尤其是……”
天色驟然暗下來,蓄力了許久的狂風驟雨如期而至,噼噼啪啪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周遭爆發了一陣小小的驚呼,衆人撐傘的撐傘,躲雨的躲雨。
紀灼下意識地擡手擋了下眼睫,便見霍月尋轉過身來,優雅地開了副駕的車門,語氣輕快地将下半句話補全:“在這種天氣裡,耽誤了紀同學你的出行呀。”
“紀同學,你等會要去哪裡?我送你好嗎?”
“……”
紀灼的臉還在火辣辣地疼,他咽了咽口水,想拒絕霍月尋的好意。
霍月尋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笑吟吟地捏住了他的肩膀,動作略微強勢地将他摁進了副駕的座位裡。
車裡的坐墊軟得吓人,香薰的味道十分好聞。
紀灼僵硬又麻木地坐着,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直到霍月尋從另外一側上來,帶起一陣微微潮濕的暖風,紀灼才恍然回神,攥着書包的骨節泛起青白,語氣有些冷硬和匆忙:“不勞煩你送我了,請你把賠償款給我,我等下可以自己走路去。”
“轟隆”!
巨雷響起,蛇形的深紫色閃電似乎要将天空給撕裂,傾盆的雨水幾乎讓雨刷器來不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