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雨破門而入的時候,黃育芩将将暈了過去。
“後來,孫夫人斷了氣。趙殊那個紙老虎,扒着我的腿隻喊女俠救命。孫大公子被衆侍衛掀翻在地,摔了個狗啃泥。孫令蛟那個小子,悲憂之下暈厥過去了。還有啊,還有——”小狐狸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胡四娘這麼威風。”
黃育芩一頭霧水。“你不是說,四娘沒有過去嗎?”
“是啊,胡四娘确實沒有過去,她說自己是孀居的婦道人家,不宜抛頭露面。”小狐狸說得理所當然。
“……”那你是什麼意思啊。
“胡四娘給了我一枚令牌作為信物,說,若是遇上官府衙役,請他看一下便可。我們這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還沒有走多遠,便被人攔下來了,我依照胡四娘的吩咐,給他看了信物,他還派人給我們開道。”
黃育芩虛弱至極,隻能被迫展示了自己從未有過的耐心,小狐狸深受鼓舞,便事無巨細,通通講了一遍。譬如孫夫人與孫有義各自下葬,多年夫妻生同衾,死不同穴;孫潛的書房中查出僭越的皇家器物,如今已經下獄;胡四娘出面作保,這才免了孫令蛟的株連之罪;孫令蛟心灰意懶,意欲出家,隻是眼下并無一處敢收留他;趙殊登門拜謝胡四娘時,卻慘遭閉門羹,回去的時候還摔斷了腿。小狐狸越說越樂,龇開牙齒,彎了眉眼,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黃育芩瞪着她,她這才問道:“你怎麼不笑。”
你看我有想笑的樣子嗎?黃育芩郁悶至極,轉過身去。
小狐狸見他不開心,便隻當他是因靈力散盡需要重回山中将養而郁悶,她鑽進被子,貼着黃育芩道:“我說這些是想逗你開心的,我知道重回山中修行無聊,不過我會陪着你的。”
黃平端着藥過來,看見一人一狐,忍不住責道:“小雨,你已經是大姑娘家了,真不知羞。”
狐狸甩甩尾巴,斜着眼睛瞧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重新閉上眼睛。黃平氣得恨不得揪住她的尾巴揍她一頓。黃育芩閉着眼睛,微微皺着眉頭。黃平便将藥碗放下,囑咐狐狸等藥晾涼後,再喂給公子。
如此過了幾日,趁着黃平外出采買米面糧油,黃育芩終究忍不住了,問道:“孫令靈呢?”
小雨福至心靈,甩甩尾巴道:“你這幾日不開心,是孫令靈沒有過來,心裡難過嗎?”
“那你為何說了那麼多的人,孫令靈連提都不提。”黃育芩反問道。
“孫公子不讓我在你面前提到他。”小雨委屈道。
小雨隻是簡單告訴黃育芩,孫令靈一切安好後,隻是孫府上下亂糟糟一團,幼子病重,作為養子,他隻好出面打理,忙得脫不開身了。
就在此時,黃平臨時請來的燒火做飯的老媽子走了進來,說道:“今天來了一位年輕人來看望黃公子,現在正在堂屋,長得可俊了。”老媽子想請示一下,要不要讓這位公子進來。
難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嗎?
“讓他進來!”黃育芩和小雨異口同聲道。
大媽從簡單的四個字中品出了一絲殺氣騰騰,她沒有計較,爐上還熬着藥,她還要回去看着火,于是轉身走了。
當一腳輕一腳重地踏進内室,趙殊明顯地從小雨和黃育芩的臉上讀到了失望二字:“不歡迎我嗎?我腿上傷勢未愈,還惦記着你,過來看看你,你們這都是什麼表情。”
黃育芩和小雨趕緊揚起笑容。“哪有的事情。”黃育芩笑得很真誠。
二丫畫蛇添足道:“你怎麼摔了。”
趙殊自尋了一把椅子坐下:“那日在路上走着,覺得自己精力不濟,哪知道就踏進溝渠,肯定是孫令靈那厮家中陰氣太重,我還沒有緩過來。說起來,孫令靈那厮估計擔心我找他秋後算賬,眼下竟然雲遊而去了。”
“什麼!”
“他留書給我,說他雲遊去了。估計孫府中的事情,傷他太深,他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了。”趙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才品出些不對味,“他沒有和你說?”
趙殊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這個是他請我轉交于你的。”
黃育芩迫不及待地接過來,包裹打開,裡面隻有一隻食盒和一封信。黃育芩連忙拆開信封,抽出一張折疊工整的水紋紙,隻見二十八字力透紙背。“為了前緣走天涯,暫别京中風光佳。待到層林霜葉染,共品橘柿就香茶。”
“什麼歪詩!”說罷,黃育芩便将紙張重新折起,放進信封,然後又打開了食盒,裡面放着幾枚圓扁的深橘紅的柿餅,上面覆着一層薄薄的糖霜,正是腌制好的蜜餞。
黃育芩仿佛整個人都置身在蜜罐中,他的臉上漾開了笑容,摩挲着手中的食盒,卻患得患失地擔心這是孫令靈敷衍他的行為,心中又添忐忑。
小雨擔心地看着黃育芩的神色變化莫測,黃育芩這才重新露出微笑道:“沒關系的,先收起來吧。”轉頭看向趙殊:“你來得正巧,我打算過兩日便帶小雨離開京城,就不再登門拜别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将來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