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對他的關注分外敏銳的少女當即表演一個秒變老實,滿臉無辜地挪回來,“要開始……”
“華月,你和阿貝多一起離開。”
……了嗎。
華月歪了歪腦袋。
該說是……不出所料嗎。
“好,沒問題。”少女揚起了甜美的笑容,聲音輕快愉悅,滿口答應。
她果斷返身,手動調轉阿貝多的方向,把他試圖繼續勸說的話塞回肚子裡。
青年眯着眼睛目送他們遠去。直到人影隐沒在暴風雪之後,才哼笑一聲,收回了視線。
雪落得更大了。天空中的雲還來不及成型,便被風扯散,白蒙蒙地籠罩了雪山頂峰。
藍染惣右介單膝在義骸旁蹲下,緩緩伸出右手。
“縛道之八十一·斷空。”
從容不迫的音節中,凜冽呼嘯的亂風裡,從天空無聲降下的純白光束轟然擊墜在橫向展開的鬼道上,源源不斷的光芒似懸河般流淌沖擊,卻正好被牢牢隔絕在異界靈魂頭頂幾米開外,再近不了一寸。
他自始至終沒向高處看上一眼,動作絲毫不亂,以緩和的步調觸碰到了義骸的胸口。
軀體與靈魂開始交融,“生命”于此刻湧動萌發。
視野完全和龍骨身軀同步的刹那,一抹遊光倏如電光,鬼魅般浮現,突兀闖過斷空的靈子壁,向異世界旅人的心髒遊弋而來。
“天理很喜歡你哦,惣右介。”
空間在仰躺着的男人身前猝不及防溶解,精準地一口吞沒了那抹飄渺不定的遊光。
“喜歡到即使無法現身,也要讓世界捆縛你的靈魂。”
遲了幾步跨出深淵裂痕的少女向後遞出一隻手,讓才恢複行動能力的藍染惣右介借力起身,視線不曾離開過頭頂來自天理的審判之光,“有什麼感想?”
“……原以為天理會有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現在看來,也無非‘将外來者束縛于提瓦特’之流的陳腔濫調,虧我還對直面天理産生過幾分期待。”男人語氣裡有失望,有嘲諷,有輕蔑,唯獨缺乏敬畏。
華月忍住不回頭去瞄這個嘴裡不饒人的男人,“别把天理想得太簡單,天理的維系者正在沉睡,因此與其說它是‘天理’,不如說更類似天理預設的程序。”
如若不然,自己也不敢冒險讓藍染先生獲取義骸,加深與提瓦特之間的聯系。
“天理隻是錯過了将你困縛于命之座上的機會,并不是沒有能力針對你。”
話至此時,像是清楚已經無法再阻止異世來者的降臨,高天之上,驟然風急雲湧。光柱旋轉着壯大,亮度變得格外刺眼,雷電絲絲縷縷纏繞進白到泛出金邊的光柱。
不過一瞬,純淨無暇的能量毫無征兆地猛力刺穿縛道,裹挾着千鈞之力筆直擊下!
那本該是毀天滅地的一擊,由天理向世界外的來訪者奏響的,宣判殒命的号角。
本該是這樣。
“古木已發新枝——”
随着【深淵】的輕吟,周遭散落一地的深赤之石閃爍起绯紅的鈍光,血液般的色澤流轉其中。
芬德尼爾之民,遭暴雪覆滅,詛咒燃盡天空;深淵魔獸杜林,受地面驅逐,甘願沉寂雪山。兩種意識在地脈中交彙,它們博動着,和【心髒】同頻,和【枯木】共生。
【迷途冰封的勇士,傲然風雪的鷹呀,若你向天上舉起反叛之劍、若你認可無畏的報償,就帶着我們的不墜之志,帶着我們的義無反顧,前進吧!】
力量沉寂千年,終于經由【深淵】引導,萃聚成焚毀命運的決意。
“——汝等,必将複起。”
深淵裂痕豁然張大,肌理描繪着星塵的魔龍展開新生的雙翼,以脊背頂住垂落的光瀑,守護了下方的兩人。
然後,龍首極其緩慢地,在天理持續的攻擊中仰起。
一聲響徹雪山的悠遠龍吟後,祂睜開绯紅的瞳目,翅尖舒張,氣勢昂揚,向蒼穹、向【天理】,悍然發起百死無回的沖鋒。
近乎同時,另一個人終于動了。
即便身處危地,男人的眼神仍如居于高天,藐視着這個世界的規則。
“破道之九十九——五龍轉滅!”
以元素力發出的高階破道簇擁着魔龍逆卷而上,同天降的光芒猛烈撞擊。
前所未有的阻力自上向下擠壓,勢要将它們壓落塵埃。
龍的攀升在減緩,一寸,一厘,到一毫。無比遲滞,無比漫長,無比艱辛。
但,“他們”沒有放棄。
仿佛有無數雙手承托着龍,承托着某份僭越,某個奢望,某種直抵天穹的呐喊。
而最終使“他們”追平那點高不可攀天光的,是一股來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霸道無匹的靈壓凝聚成長矛刺穿天際,将龍決然地推往祂本無力到達的雲霄。
——原來那股力量并不是無法抗衡的。
——……原來天理并不是無法抗衡的啊。
如此想着的刹那,天理與深淵,兩股力量終究都達到了極限。相撞産生的能量宛如要崩毀世界一般,自比雪山更高的天頂震蕩開,雲層流散,風聲飒飒,餘波一時甚至渙散了經年籠罩雪山的風暴。
陽光第一次那麼通透地穿越數千年來從不止息的風雪,照在忍冬之樹如同紅寶石一樣璀璨的心髒和枝幹上。
天理的追擊,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