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卸力後撤,等他再用目光追逐到黑崎華月的身影時,木刀已然擊打在他的頭頂。
“三本——勝負已分。”
“怎麼……可能……?!”清本光二瞠目結舌。
少女收刀入身側,揉了揉過量運動的手腕,側過頭回答:“這就是愛染老師的劍道水平哦。”
别想耍賴。
“可是你才……”你才幾歲?
黑崎華月點點頭:“對啊,所以我隻是對老師的劍技進行了拙劣的模仿而已,這不是非常容易的事嗎。”
“況且,”見清本光二仍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黑崎華月反而揚起了柔軟的笑容,“清本先生,您在愛染老師上課的時候會說一些小技巧吧,剛剛我也用到了。”
少女的目光變得認真且尊敬,“非常有用的技藝,華月受教。”
清本光二愣住了。
他很清楚,剛才的戰鬥,根本無法稱作劍道比試。
先殺掉黑崎華月,再去殺死愛染誠——反正他已經一無所有,變成這副非人的身體,以執念和悔恨作為動力,抛卻對劍的誠心,所作所為皆為殺戮。
原以為會是這樣的結局,他卻得到了一場遠超想象的劍道比試。
黑崎華月從頭到尾,隻為“勝”這一個目的,毫無殺意。她确如自己所說,将“清本光二”當作稽古對手,奉上同等敬意的比試。
尋常得像是平日師門間的道場練習。
“雖說是你赢了,小鬼,但是你所保護的這位‘愛染老師’……”
“我知道,”黑崎華月早有準備似的順滑地接過話題,“現在的這位‘愛染老師’絕不是您口中的那位‘愛染誠’。”
如果說主流的劍道是觀賞性超過實用性的技藝,那“愛染老師”使用的則更像為戰場殺敵而訓練的技巧。
和“愛染老師”的稽古中,她不止一次感受到那股莫名的壓迫力。雖然隐蔽,但抛去試探與迂回,将擊殺作為最終目的的劍技,遠遠超出了普通劍士應有的水準。
“可是這并不是您奪取他人性命的理由。”
黑崎華月眼神清亮,仿佛沒有什麼可以讓那雙眼睛出現動搖,“如果清本先生執意要傷害生者的話,我會和您打到您放棄為止。”
刀身淬着流光,再次橫握在黑崎華月的手中。
從剛才起便沒有聲響的清本光二卻在此刻爆發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咳!”他屈腿坐到地上,左爪挂上屈起的膝蓋,右手将骨劍放到地上,聲音裡倏然卸下了所有憤恨和疲憊,“不打了不打了,輸給才初段的小孩一次就夠了,我也是要面子的。”
覆蓋在身體上的骨質物像是後繼無力般從他身體上剝落,簌簌如細沙。與此同時,清本光二的身體也在緩緩化為白色的光點。
黑崎華月收起木刀,安靜地陪伴着靈體。
沉默的間隙裡,清本光二目光投向虛空,輕聲問:“小鬼,你覺得這是一場精彩的劍道比賽嗎?”
“……是的,非常精彩。”
“那就好……”
隻剩餘燼的靈魂歎息着,“隻此無為身,且前行啊,且前行……”*
“黑崎同學,我把藥箱取來了,你沒事吧?”
擔憂的嗓音比身形更早傳入道場内,足夠黑崎華月整理好情緒,收回注視着空無一物位置的視線。
愛染誠提着醫藥箱,踏進道場的第一件事就是執起黑崎華月的左手,仔細觀察她的傷口。
剛經曆過戰局,即使沒有加重傷勢,也因為傷口開裂滲出不少血,一時間看上去頗為吓人。
起碼愛染老師快速而小心地看了看黑崎華月的面色,欲言又止,然後直接拉着她坐到道場邊緣,打開藥箱翻找起止血的藥物和繃帶。
期間少女倒是一如即往地乖順,任由老師将她劍道服的左袖拉起,露出不算淺的傷口切面。
“黑崎……雖然有些失禮,以後我可以叫你華月嗎?”愛染誠一邊低頭為少女消毒上藥,一邊閑談般開口。
“稱呼的話請随意。”大概沒想到自己的傷口比預想中嚴重,黑崎華月目光投注在受傷的手臂上,對其他事物反應寥寥。
“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低頭的視角下看不到任何表情,隻能從語氣裡尋覓暗含的陷阱,“華月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愛染誠’的呢?”
一直以來雅緻溫厚的軀殼下,埋藏的惡意亮出了獠牙。
然而,少女迷茫地擡起頭,看着面前的人眨眨眼:“您一直都是‘愛染老師’啊。”
“我認識的從來不是清本光二先生所說的那位‘愛染誠’先生,而是您。”
不存在【發現他不是愛染誠】這個說法,因為從一開始教授她劍道的就是面前之人。
“惡意”大概也沒有料到這個反應,怔愣之後,失笑般搖搖頭:“啊,沒有說清楚問題是我的錯。”
單以劍術而言,就算由他悉心教導,也少有人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成長到這個地步——不然真央靈術院就不該每年畢業那麼多學生,成事者無幾。甚至面對他特意洩漏的些許靈壓,也在不多的接觸中習慣、乃至能“放松”應對。
幾乎可謂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運籌若定的智力、靈通敏銳的應變能力——集齊了所有成為強者的要素,卻安于一隅,自甘平凡。
“愛染誠”,又或者叫他藍染惣右介,完成了紮緊繃帶的動作,對黑崎華月揚起詢問與誘導的輕笑:“換一種說法吧,為什麼要把自己藏起來呢,華月?”
“……沒有藏。”
“嗯?”
“我可是【人類】啊。人的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或許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常常自尋煩惱,庸碌平凡一生,但還是因為感受得到幸福而心懷希望。”
“這才是真正的我。”
第二次,藍染惣右介又看到了,黑崎華月雙眼中流動的深邃如星空的藍色。沉靜、安穩、分毫不讓。
無聲的對峙後。
作為尊師重道的普通人,黑崎華月率先站起身,對最後仍不知真名的老師深深鞠躬,“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的教導,大概以後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她走出道場,身後明明并不響亮的聲音清晰如在耳邊。
“弱小是原罪,卻也是平靜生活的盒蓋,隻要不去打開它,你就會無知而幸福地活着——這算是作為老師的我送給華月的臨别贈言吧。”
少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男人的視線裡。
“嗚嗚嗚小華月騙得我好慘呀,沒想到那麼可愛的孩子,竟然是幕後boss類型,真是人不可貌相呢。”身側靠過來捂着嘴凄凄慘慘的銀發眯眯眼青年。
“不是很有趣麼,銀。”清楚下屬隻是在假哭,藍染惣右介完全不接話茬。雖然嘴角上揚,藏在鏡片下的棕色眼瞳卻閃過冷漠的微光,“一個身體内完全沒有死神、虛、或者滅卻師力量的人類,能夠使用‘淺打’觸碰到快要轉化成【虛】的【整】,并打敗了他,你不覺得非常奇妙麼。”
藍染惣右介原本以為隻是錯覺。
他為了就近觀察【黑崎一護】,防止計劃生變而接近的劍道學生,在某些時刻會顯露一刹那非人的特質。身形是孩子,内裡卻仿佛封鎖着他也未曾見識過的怪物。
“欸——果然五年前的時間波動和小華月有關吧。”将手揣進袖子裡,本名“市丸銀”的青年眉眼彎彎,“藍染隊長不把那個孩子帶走嗎?”
“不,就讓計劃多出一個‘變量’吧。真是……非常值得期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