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涯仔細端詳這兩人面龐，眉目長得濃重端正，并非真正窮兇極惡之徒，語氣又委婉幾分。

“這位宋仙君，是趙爺的貴客、鄰國最有名望的仙君之一。多少人求他大駕光臨，他都不肯。這回好不容易請來，趙爺奉他為座上賓。

你們不讓我進去，耽誤的是宋仙君的正事。若讓他知道，把人氣跑了，趙爺才要生你們的氣。

即便我進去驗了，不是宋仙君要找的人，趙爺見是宋仙君的緣故，不會跟你們置氣的。”

遠處某位貴客喝着茶，又覺有陣涼風吹過，打了個噴嚏，緩緩擡頭，看向窗外繁華的街景。

趙柏長的臭脾氣遠近聞名，說話辦事又倔又怪，但為人不差，不會真要了他們半條命。兩個門衛面面相觑，閃過猶豫之色。

樂無涯立馬接着說：“二位大哥且放心，我不缺那一兩銀子，待會兒領了出來，拿來孝敬你們。”

“那就不如……”其中一個門衛剛開口，同伴利索地揮揮手。

“哎呀，進去吧進去吧。”

兩人各後退一步，給她讓出去路。

樂無涯輕盈地跳過門檻，抱拳給兩人各行一禮。

“多謝多謝。”

說罷，她急匆匆進後院找趙柏長去了。

門衛想到有一兩銀子做報酬，露出欣慰的微笑，目送她遠去。

天井裡陣陣穿堂風往懷裡鑽，樂無涯穿過天井，到後院一扇一扇門拍過去。

“趙爺，昨天都怪我嘴笨，我知道錯啦。今兒是真有事要找您！趙爺，趙爺……”

“咚咚咚！”門被錘得直響，裡面就是沒有聲音回應。

她循着飄出來的藥草香一路尋找，停在角落一個斜窄的樓梯口。

趙柏長正在二樓煉丹，隐約聽見她的叫喊聲，打了個機靈。他擰起眉毛沒有搭理，開始低聲哼曲兒，閉目催動真氣裹住丹爐。

門外人員走動，在驗親的房間進進出出。

求道館内的大宅有兩層樓高，長寬有五對屋舍。但年久不修，趙柏長獨居此地懶得講究，隻剩一個上樓的窄梯子。

樂無涯剛踩上兩級階梯，梯子上有人下來，在折角處一拐，跟她撞上。對面女孩年紀跟她一般大，手心緊緊攥住一枚銀子，高興地往下跑。

梯子太窄，容不得兩人通過。樂無涯後退兩步，任她離去後，兩步并做三步靈活地爬上二樓。

過道陰森寬闊。與外界隔着兩道門窗皮紙，天光些微透進來，泛着冷調。過道一眼能看到頭，牆壁上油燈點燃，将角落裡的風鈴映得半藍半橙。

一間屋外排着五六個姑娘。未上漆的木地闆踩着，發出沉悶空響。裡面人影晃動，大概在驗親。

走廊盡頭的屋子打開條縫，濃烈的藥香從中鑽出來。趙柏長在那間屋中。

樂無涯擡起頭，迎面撞上兩名侍女。樂無涯不認識她們，但依稀認得是長夜街熟面孔，誰家的女工被求道館高價租過來用了。

樂無涯向她們點頭示意，左右打量着往前走。那些姑娘高矮胖瘦都有，各個略顯緊張。

屋子隐約傳出對話聲。

“又來個年齡不符的，唉……”

“姐姐們，就讓我測吧，我隻超過一歲。說不定是尋親的人把年齡弄混了呢。”少女緊張極了，哀求她們。

另一個成熟的女子聲音倒是溫柔，沒趕她出去。

“别緊張，她就是随口感歎，沒不讓你測。宋仙君也叮囑我們，條件大差不差的，甯可都測也不錯過。”

“謝謝，謝謝……”

廊道裡的少女們被那陣動靜吸引注意。樂無涯也聽了一陣，收回目光，走到隊伍最前頭，一直往前走去。

兩個迎在樓梯口的侍女反應過來，快步到她跟前攔住：“小姑娘，你往哪裡去？”

樂無涯若無其事地迎上她們的視線：“我來找趙先生，怎麼了？”

侍女臉上閃過疑惑，随即其中一個開口：“趙先生叮囑了，今日非上門驗親者，不得入館，你是怎麼進來的？”

趙柏長叮囑得細緻，倒在情理之中。

求道館内裝着值錢的草藥丹藥、還有更多修真界的東西。今日難得開放，不能誰都放進來，否則遇上心懷不軌之人偷竊就遭了。

樂無涯一愣，很快反應道：“對，我也是來驗親的。昨天剛拜訪了趙先生，日落才拜别。他說明天有個驗親，我符合條件一定要來，順便再看看他。

他大概覺得，我也是來驗親的，沒專門和你們說。”

侍女觀察她言談舉止，不像個騙子，又問：“你是趙先生的朋友？”

樂無涯點點頭：“樂家村的樂無涯，打小每年都來給先生運藥草，自然相熟。他見我勤勞肯幹，很器重我。”

侍女們知道樂家村，态度柔和幾分。

“既然如此，先驗親吧。”

樂無涯本來就要驗親，去領那兩銀子。

她點點頭，走到隊伍最末尾排着。等待期間，她焦急地左顧右盼，想把做夢的怪事和李仁貴的死盡快告訴趙柏長。

“咯吱——”驗完親的姑娘從屋子裡走出來，手裡攥着枚銀子。

她和前面的姑娘一樣，笑意盈盈，并不覺得失落。來這裡驗親的人，有些并不指望自己是那位宋仙君之友的後人。

他們是鄰裡街坊看着長大的孩子，身上淌着父母的血。今日來此，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蹭一枚銀子。

樂無涯等待期間，來的人沒有方才多，隊伍漸漸變短。

門内的人喊一聲“進來吧”，輪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