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玄風轉頭示意手邊的二弟子楊殊,楊殊領命,捧着手中的一面寶鏡,步步走下台階,來到淩昭與楊衍靈柩跟前。
楊殊肅然道:“此乃法寶昆侖鏡,我從楊師兄與淩師兄身上各取一抹‘氣’放入鏡中,倘若兩‘氣’相合,那便說明它們本是同源,倘若兩‘氣’不相合,正好能除去淩師兄的嫌疑。”
楊殊慣會說話,扭頭詢問淩昭:“淩師兄可介意我取你一分靈力?”
淩昭曾在楊衍身上下過禁制,昆侖鏡中會顯現出什麼結果不言而喻。
淩昭不言,即是默認了,他無法說不。
楊殊擡手在他額前一抹,又去到楊衍靈柩旁,道了句:“師兄,冒犯了。”随後将手覆于楊衍面上,取了他體内餘下不多的靈力。
兩道靈力被注入昆侖鏡中,楊殊将寶鏡高捧過頭,讓殿中衆人都能看個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注視着那方寶鏡,除了淩昭,他垂着眼無悲無喜,仿佛對将要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又漠不關心。
隻見那兩道靈力相互糾纏了一會,随後合二為一,融為一體。
殿中一衆原本自信滿滿的青雲宗弟子皆是傻眼了,他們看看全無反應的淩昭,又看看從頭到尾沉着臉的賀宗主,不知該作何表情。
洪玄風快意地笑起來,他一下下敲着那鬧人的盲杖,“咚咚咚”的聲響好似淩昭的催命符,催着賀彰将淩昭就地正法,以慰楊衍亡魂。
洪玄風再度站起身,伸手指着淩昭:“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淩昭沉默着,直到賀彰開口:“淩昭,你還有什麼想說的?為師容許你再辯解一回。”
殿中的青雲宗弟子都急了眼:“師兄!有什麼苦衷你快說呀!”
淩昭依言道:“回師父,楊衍的死與我無關,他在蕭承運手下做着傷天害理的事讓我撞破,我不過封了他經脈七日,不曾害他性命。洪谷主若執意以為楊衍之死是我所為,那便獨自來找我好了,不必累及青雲宗。”
淩昭擡頭看着賀彰的眼睛,道出昨日與他在竹籬小院中叙話後的決定,他果決道:“青雲宗修行數百載,感念師父百年間的訓悔,徒兒無以為報。徒兒不孝,辜負師父栽培,今日自請離開青雲宗,還望師父成全!”
此話一出,在座衆人皆驚,洪玄風也是愣了神。他此番大搖大擺上山,就是要賀彰按門規處置淩昭,不指望賀彰真能狠下心大義滅親,卻也至少要廢去淩昭一半修為,告慰楊衍在天之靈。
眼下若是淩昭叛出宗門,自然不受這門規約束了。
怪不得賀彰老賊半點不慌,為了保他這寶貝徒弟安然無恙,竟舍得放他離開宗門。
洪玄風忽覺上了當,在心裡将賀彰罵了一通,他試圖阻止,一時間想不出合适的理由,隻能任由賀彰接過話:“我青雲宗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你若想離開宗門,需得按開山老祖定下的規矩,受鬼骨鞭三道鞭刑,往後與青雲宗再無瓜葛,你可想好了?”
“請師父成全!”淩昭彎下腰向賀彰磕了個頭,以表決心。
“去請鬼骨鞭來。”賀彰吩咐道。
弟子領命去取法寶,這期間,大殿内陷入沉默。洪玄風臉色難看起來,青雲宗這頭也好不到哪去,隻因那鬼骨鞭是開山老祖親手煉制的法器,以上古妖獸脊骨為身,剛韌程度不亞于銅打鐵鑄,落在身上皮開肉綻不說,還要忍受鞭上萬年不散的妖氣侵蝕,蝕骨之痛,非常人能忍受。上一個受此嚴刑的青雲宗弟子已有金丹修為,仍是不堪疼痛在大殿中暈死過去。
幸而受鬼骨鞭鞭打終究不過是皮肉之苦,總比被剝去大半修為來的劃算。
不過須臾,弟子就取了鬼骨鞭回到正殿,捧到賀彰面前,看着那嶙峋黢黑的骨節,殿中弟子們身上泛起寒意。
這三鞭下去,又将淩昭自青雲宗除名,往後任忘憂谷處置,青雲宗面子上已做得仁至義盡,至于日後是否有本事處置淩昭,全看他洪玄風的本事,與青雲宗無關。洪玄風又豈能以他沒那本事為由阻止賀彰行事?這張老臉他還是要的。
賀彰執起鬼骨鞭,從坐首走下來,站到淩昭身側,人人都屏着氣,目光放在他二人身上。
淩昭低下頭,平靜地等待着。
身側的賀彰遲遲沒動手。
這是跟在他門下五百年的徒兒,雖面上不顯,可他怎能不痛心。
淩昭傳音到他耳邊:“師父。”
賀彰閉了閉眼,擡手将長鞭揚起,施以靈力,朝着淩昭背上揮去,半點沒徇私。
随着一聲重響,淩昭的背上出現一道長長的鞭痕,深可見皮肉,鮮血緊随其後洇濕了他的衣裳,他卻巋然不動,一聲未吭。
在場的青雲宗弟子不忍看下去,先後背過身去,耳邊又是一聲重重的鞭響,聽得人心驚肉跳,跟着打了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