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蘭接到消息的時候,老錢家已經鬧翻了天。
通知她的安國棟沒說清發生了什麼,她隻以為是時星摔了或者磕到了,疾步跨入院中,隻看見空曠的地闆上,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白色的床單襯托着她發青的面孔,她雙目緊閉,已經沒有了呼吸。
徐慧蘭記不清當時是怎麼樣的狀況,她的腦袋裡像一隻播放着磁帶的錄音機,到了關鍵的地方,卻全是空白。
她想叫喊,但發不出聲音,想走上前,但邁不動步子。
那是星星嗎?
那具屍體是我的星星嗎?
巨大的恐慌和嘔心感一起湧上來,她雙膝發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旁邊的陳小芳和安樹還在鬼哭狼号:“天殺的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勝男!”安國棟勸了爸媽半天,兩個老人隻拼命哭喊,便對身旁吼道,“解釋清楚!”
渾然不在意她也隻是個還在上小學的孩子。
安勝男小臉煞白,整個人吓傻了,杵在原地不動彈。最後還是殘留着理智的老錢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陳小芳帶孩子們參觀完房子,就在院子裡乘涼。誰也沒看見,安勝男帶着調皮的安星爬進了洗衣機。
然後洗衣機被安勝男一通操作,啟動了。
等到大家聽見動靜,為時已晚,安星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去了。
“不可能!”
徐慧蘭的第一反應是否認,她嗓音嘶啞,字字泣血:“不可能!我的女兒不會死!是誰?是誰在胡說!”
她撲上前,抱住了地上幼小的屍體。
“勝男——”安國棟抓住了侄女的胳膊,“你說!到底是不是你搗蛋摁到了開關?”
“我、我……”安勝男呼吸急促,因為驚吓而完全麻痹,她的眼前是閃爍的白色光芒,天旋地轉下,又化作無底深淵。
将她整個吞沒的深淵。
眼淚順着臉頰流下,她抽噎着:“我不是……我不知道……”
“到底是什麼破洗衣機?害死了我的女兒?”安國棟表現得猶如狂獸,兇狠發紅的眼睛在院子裡掃視着,把老錢和趙老太吓得後退了幾步。
洗衣機?
徐慧蘭簡直要笑出來。洗衣機能殺死星星?太荒謬了!
她抱起時星,雙手托着那軟軟的肢體,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她要離開這裡!
帶着她的星星一起離開,隻有她們兩個,遠離這裡的所有人!
她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她毫無血色的面孔,陳小芳輕聲叫了句:“慧蘭……”
她扭頭就走。
“慧蘭!慧蘭!”
背後傳來安國棟的呼聲,她幹脆撒開腳步,奪路狂奔起來。她将時星緊緊抱在懷裡,柔軟的臉頰貼着自己的脖子,涼涼的小手搭在肩頭。
她根本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一個勁兒地奔跑。肺部的空氣快要炸開,火辣辣的感覺直沖腦門。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
她猛地一抖。
貼着她脖子的皮膚,是溫熱的!
“媽媽。”
軟綿綿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嘴唇哆嗦着,淚如雨下,顫抖着将那珍寶捧到了眼前。
時星眨了眨眼,伸手點了點她臉上的酒窩。
“星星……”
徐慧蘭摟着她,失聲痛哭。
一小時前。
時星站在洗衣機裡,笑盈盈地看着外面的陳小芳。
安勝男被趕到院子裡玩耍,房間裡開着電視,聊天的人說話聲音蓋過了一切,沒人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你别怪我,這都是為了安家的未來,你要當個孝順的孩子,怪隻能怪你命不好,偏要投胎到我們家來……”陳小芳低聲用自己隻能聽見的音量念叨着,最後瞧了眼滾筒裡的時星,眼冒青光。
在蓋子合起來的那一刻,時星問道:“奶奶,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的手一顫。
“你姓什麼?”
什麼意思?陳小芳在心裡問道,然後蓋上了洗衣機的蓋子。
她記得,這個高級的進口貨可以預約時間,隻要算好時間,等會兒再引安勝男過來搗鼓一會兒,就可以……
事已至此,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時星當然不可能被區區洗衣機殺死,她隻是故意作出了死亡的模樣,讓安樹和陳小芳以為計策成功了。
她環住徐慧蘭的脖子:“媽媽,剛才爺爺奶奶叫我去洗衣機裡捉迷藏呢。”
“我知道,我知道……”
自從安星出生以來,盤旋在徐慧蘭頭頂的那把刀終于落下了,斬斷了她最後一絲的天真、信任和軟弱。
她終于可以直接說出心裡話:她不想再留在安家。
那是一群兇手!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