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天氣預報說,京北即将迎來今年的初雪。
清晨,氣溫很低,即使開了空調暖氣,也還是凍得手腳冰涼。林渝繪從被窩裡醒來,踩着棉拖走去陽台想看一眼雪景,結果隻看到淅淅瀝瀝的小雨,倒是刺骨的寒風刮得她臉頰生疼。
趁着雨聲,林渝繪用沒睡醒的聲音,懶懶散散給遊斯淺發了一條語音:“喂喂喂小淺子,今天送你的那幅畫就要完成了,開不開心?而且氣象說今天下雪,你快告訴我你們京北的氣象準不準,我還想堆雪人呢。”
語音發送之後,林渝繪呼出一口白氣,冷得鼻子泛紅,她搓了搓肩膀,投降,還是回屋了。
洗漱好,咬着面包提着熱牛奶下一樓,邊吃邊畫。
她今天穿着米色的毛衣連衣裙,高領的,一樓封閉,這一件足夠暖和了。
畫畫還在繼續,林渝繪卻覺得好累啊,她已經連續畫了兩個月了,一天都沒有停過,即使要出門買必要的材料,她晚上也會熬到深夜,把任務量完成。
這一天,林渝繪沒有午睡,其實她可以留一點給明天,做最後的收尾,但林渝繪覺得如果今天下雪了,晚上給遊斯淺說晚安的時候,同時告訴他兩個好消息,一定會很浪漫,遊斯淺會很開心。
她今天午餐點的外賣,漢堡,送來的時候還是熱的,一邊咬一邊畫,顔料落到衣服上,地闆上,手背上,她一抹,又到了臉上,頭發上。林渝繪絲毫沒有察覺。
直到傍晚的五點左右,林渝繪落下最後一筆,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躍然畫布。夏季的光線、稚嫩的臉龐、兩個感染力極強的笑容。它仿佛是一束光,喚醒了死氣沉沉的一樓。
林渝繪卻放下畫筆,一眼也不看成品。吊着她笑容的最後一口氣沒了,她抱着膝蓋坐在紙闆上嗚嗚哭起來,哭得很小聲,膝蓋的毛衣布料卻被染濕了大片。
從今天之後,遊斯淺交給她的任務就完成了,她除了和他說早晚安,就沒有别的事情能讓她打發時間了,她的腦子閑下來,又要看見遊斯淺血淋淋靠在她肩膀上的畫面了。
林渝繪慢慢軟下身子,側躺在紙闆上,像是一隻要被抽走蝦線的蝦米,弓着,抱着自己,不動。
不知不覺,抽泣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徹底消失,伴着在眼窩聚成一小潭的眼淚,林渝繪慢慢睡過去。
從窗戶照進來的點點光線慢慢挪動,從她的腳踝挪動到她腰間,在這期間,她做了個一個夢,夢到遊斯淺朝她笑,一直笑,就是不說話,怎麼喊他都不回應她。林渝繪喊得大腦缺氧,又害怕又無助,拼了命往前跑,但腳好像被禁锢了,根本邁不動……
一陣拍門聲把她從無盡的深淵拉出來。
林渝繪睜眼,淚水已經幹了,隻有紙闆上還有深深淺淺的印子,一樓的光線全部暗下來,是她最不想醒來的時間段。她有些害怕,害怕敲門的是粉絲或者記者,因為來這裡那麼久了,沒有人會用這樣的方式喊她。
拍門聲還在繼續,林渝繪起身,因為側睡,右腿被壓得發麻,她趔趄了一下,左看右看,抄起一個塑料凳當作是武器,走到門後面。
“誰?”林渝繪小聲問。
外面的人聽到回答,變成了雙手拍門,“我,我沒帶鑰匙,林大小姐。”
啪-
凳子落地。
林渝繪懷疑自己沒有睡醒,好不容易幹了的眼睛又濕潤起來。
好熟悉的聲音啊,剛剛夢裡沒有聽見的聲音,她日思夜想的聲線,不會還是在做夢吧?
林渝繪掐了掐自己手臂,很疼,但她不敢相信,所以她更用力掐,掐到像是一根針紮進去半管那樣,疼到她哼唧出聲才停下手。
然後朝着鐵門嗚咽,慢慢慢慢,哭出聲,哭得很大聲,在沒開燈的大廳裡,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孩,無助又害怕。她回到這裡後,并沒有哭得那麼厲害過,每次都是抽抽兩聲,轉身去畫畫轉移注意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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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下午時間開始落了初雪,此刻白雪皚皚,沒停,還在蕭蕭落下。男人穿着深灰色的高領毛衣,外面還有一件大衣,卻看得見臉頰的消瘦,他有些單薄,一隻手撐在門上才抵住了寒風的吹席。
整棟房租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燈光,三個月過去了,他不确定這裡面是否住着人,也沒有帶鑰匙,隻能敲門碰碰運氣。
聽到裡面傳來的哭聲,他是又欣喜又心疼,慌亂間,他更大力地拍門,嘴上還哄着:“開門啊林渝繪,下雪了,你出來我們去玩雪,你們南市不是很少下雪嗎?你以前說你最喜歡打雪仗了,你快……”
遊斯淺的話沒有說完,紅鐵門唰地一下升上去,他來不及看一眼哭聲來源,女生已經沖到他懷裡了,小手緊緊圈着他的腰,像是害怕他逃跑了那樣,死死鎖着。
林渝繪不敢看遊斯淺,她隻知道哭,把這幾個月所有的情緒哭出來,她每天都在想他,每一次做菜切到手,她都下意識喊着“遊斯淺我受傷了給我找創可貼!”
等反應過來這個房子隻有自己的時候,她隻是苦笑,慢慢挪到電視櫃前,翻出醫藥箱,一邊内心重複告訴自己“不許哭,不能哭”,一邊拆開創可貼,可憐兮兮蹲在一邊貼好傷口。
以前她根本就不會被菜刀切到手的!
現在,遊斯淺就在她懷裡,時隔了三個月,她感受到了,那天晚上沒有回抱來的雙手。
黑夜裡,未開燈的門口,淩冽的寒風,薄而延綿的雪,擁在一起的小情侶,沒有顔色,卻像是白色空間生長出一簇烈焰玫瑰。
遊斯淺摸着她腦袋,用身子擋住吹進來的冷風,“傻瓜,哭什麼哭,我不就在這嗎?”
他用胸膛安撫懷裡的小貓,讓她哭泣的聲音慢慢變小,讓她顫抖的身子漸漸歸于平靜。
須臾,在他總算松下一口氣時,胸口傳來一聲傻笑。
遊斯淺忍俊不禁,“怎麼了?高興瘋了?”
林渝繪沒有反駁他,就任由他打趣,她摸到了他的腰部,盡管隔着厚外套和毛衣,她也察覺到了三個月對他的影響。
消瘦,在臃腫的羽絨服下,厚重毛衣下,他隻有很瘦一團,瘦到林渝繪用手指探索着,懷疑他腹肌還在不在了。
“喂?林大小姐?”遊斯淺沒有躲避,而是用無奈的聲音質疑她。
“我才不是好色,我是看你……”林渝繪沒說完,她的下巴被擡起來,嘴唇落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吻。
太久沒見了,好熟悉的溫潤,遊斯淺的嘴唇即使到了冬天,也沒有一點幹燥,甜甜的,暖暖的。
林渝繪迎着他,讓他點燃自己許久不流動的血液。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要把這三個月缺失的接觸都要回來那樣。
林渝繪沒有離開的打算,是遊斯淺先抽離的,他别過臉,輕輕咳嗽一聲。
以皚皚白雪為背景,遊斯淺的皮膚更顯蒼白,臉頰瘦到凹陷,弱不禁風,一股搖搖欲墜的感覺,看得林渝繪一陣揪心。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她這一眼,又要哭了,她就憋着眼淚朝遊斯淺的臉抽泣,盡管什麼都沒說,遊斯淺還是看出來她的内疚,還有無法訴說的心疼。
遊斯淺笑了一聲,将額頭抵在林渝繪身上,“林大小姐,你可不可以扶我上去坐一坐,休息一會兒再打雪仗啊。”
沒有力氣了,他醒來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渾身的肌肉都不是自己的,腦袋疼得呼吸困難,要不是醫生幫他檢查之後,告訴他說一切正常,休息休息就可以活動了,他都以為自己起不來了。
林渝繪連忙扶着遊斯淺上樓。
小别勝新婚,何況是他們。
在客廳的沙發,遊斯淺又吻了她好久好久,久到林渝繪終于想起來,剛剛太過興奮,她都沒有告訴遊斯淺,那幅畫完成了。
但沒關系,這不重要。
“你餓不餓?”林渝繪靠在遊斯淺懷裡問。
這個時候,遊斯淺比畫重要一萬倍。
“餓,家裡有吃的嗎?還是要出去吃?”遊斯淺将下巴抵在她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