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筱憂回過神來時,淚早滑至衣前,泥濘不堪,為了不被發現,隻能将頭更低些。
行人隊伍停,到了下葬的地方。
男子大多是挖土埋棺材,女子則是插靈幡,撒黃紙。
隊伍冗長,親戚也多,不論是遠房還是近親,都來送葬,畢竟是舉人的娘,日後還要望舉人照顧一二。
人群散開,傅筱憂默默拿些黃紙,在周圍亂撒,邊撒邊走到林軒志和他妻子身邊。
這倆人都是不幹事,抱着靈牌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周圍人隻當是這倆人傷心過度,都不願多說。
傅筱憂是湊近了,才聽見這二人的言語。
林妻王氏:“你不是說娘有隻祖傳的玉镯子嗎,昨日咱們把屋子翻遍了,也沒見到那镯子的面啊,不會是被這死老太婆藏起來了吧。”
林軒志抱着靈牌,畢竟是自己的親娘,現下走了,心中難免有感傷:“好了,娘的棺就在前面停着,你還在這兒說娘的壞話,少說點吧。”
林妻抱着手冷哼,“你倒是哪出便宜都占了,我倒成了壞人,你可真是你娘的大孝子。”
林軒志聽到這番冷言酸語,心裡生出了幾分無奈,明明娶她之前還是個溫柔妻子,怎娶進家裡,倒是個尖酸潑辣的性子。
難不成和娘說的一樣,她是看上這舉人的名頭,還是看上了娘傳家的玉镯。林軒志默默将目光看向了在棺材旁不斷抱怨的妻子,卻反被剜了一眼,隻好又将頭低下。
王氏左右反複看着棺材,圍着打圈,心裡在想這玉镯子到底藏在了哪裡。
突然聽見旁邊除草種花的在說話,依稀好像聽到了玉镯,不由地将身子往前湊了湊。
“聽說了嗎?這林老太太雖然是個賣豆腐的,但是聽說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硬要嫁給那窮酸書生,為此還斷了和家裡的關系,新婚之日,家裡邊人都沒來,隻是給了個玉镯。”
“是嗎?我都沒聽說過呢?這玉镯現在在哪?我剛才好像聽到林家新婦在問玉镯子的事,想必是沒有得到吧,看她尖酸的樣兒,林老太不給才對!”
王氏倒哼一聲,挽起了袖子,那股子潑辣勁兒,一下子就顯露出來,正上前要叫罵時,又聽見那倆人在低語,又上前了一步。
“我還聽說啊,那林老太幾個月前就給自己訂了棺材,定了壽衣,我猜啊,這玉镯很有可能就在這棺材裡。”
“你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啊,但是你又是從哪裡聽說的這些?”
問話那人好奇的想看清此人面貌,卻看她身材矮小,孝布也遮住了她大半的臉,能看清楚的隻有那黝黃皲裂的皮膚,聲音也小,想必是哪個家裡的老人,知道這麼多事也不離奇。
‘老人家’咳嗽了一二,便随便找了借口,走到了别處。
王氏雙眸謹慎危險的的眯起,盯着那‘老人家’的後背,像是要盯出一個洞,也看不出有什麼究竟,隻當是哪家的老人在瘋言瘋語。
但是細細想來,又覺得她那話又有點道理,這玉镯子真不會是老太婆藏進了棺材吧。
王氏趁着衆人都在挖土,林軒志抱着靈牌暗自神傷,悄悄走進了棺材,還好棺材沒有定棺,她走到後面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推,才推出一個角來。
挽起袖子往裡面摸,不放過一個角,卻什麼都沒有摸出來,心有不甘,于是低下頭,将頭伸進去看這玉镯到底在哪個位置。
卻不料一陣沙土飛過,迷了她的眼睛,用手揉了揉,再定睛一看時,自己五魂六魄都要吓了出來。
那老太婆剛才閉着的眼睛,現在居然睜開了,而且好死不死的,眼珠子緩緩的轉動,就這樣死死的盯着她,像是怨鬼俯身,要把她生吃了。
“有鬼!!!”
王氏被吓的瞳孔睜大,大聲喊叫,慌亂後退間,不知是絆到了石頭,徑直摔了下去,頭磕到了石頭,血直接從腦門上流出來。
衆人被她喊叫聲吸引過來,就看見她衣裙全是泥擇,臉上都沾上不少,雙手拼命的抱緊自己,眼裡無神空洞,并喃喃道:“有鬼,這老太婆活了,她要來索我命了!”
又看見被開了棺材,這是大忌,是會倒黴運的,衆人都憤懑的指着王氏,罵罵咧咧。
林軒志皺着眉頭看王氏瘋癫的樣子,他也是好面子,将她護在身後,向着衆人道歉:“今日本是我娘入葬的日子,這般重要的場合,叔伯們本就難過,賤内還如此胡鬧,我向各位賠個不是。”
這入葬的畢竟是他的親娘,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說了句:“别再大呼小叫的,驚動了你娘。”
“是是是。”
林軒志轉頭之際,面色已經有些難堪,沒想到王氏仍舊是那副驚慌的樣子,不知是聽到了什麼,身子受驚往前一栽,竟瘋了一樣跑走了,邊跑邊喊:“别來找我……别來……”
留下了面色更加難看的林志軒,和疑惑的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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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之外,樹木後面靠着一人,她将孝布掀開,露出了狡黠的笑,用手帕擦幹淨了臉,那雙熟悉的淺淡眸子,哪有什麼老人家,隻有得意的傅筱憂。
傅筱憂故意散出那玉镯的謠言,畢竟林阿嬷早前就和她講了玉镯的事,說死也不會将镯子留給他們,早就将那玉镯碎了。
當她得知陪伴自己的竟然是林家家母,卻住在那樣矮小的屋子,還将她鎖在宅子裡,不管不問,還想要林阿嬷的镯子。
傅筱憂聽得街坊鄰居說,昨日夜裡聽得林宅屋内竟有争吵,像是林家老太和她家新婦在吵,後半夜便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