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穩而寬大的馬車裡，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她原是一直同蘇芷共乘一輛馬車的，今日礙于霍瑾宸在這裡，她怕霍瑾宸不樂意于是便才做罷。

然則蘇芷不在身邊，沒人同她講話她又得端着儀态，着實累得慌。

顧長甯暗自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隻期待着一會兒瞧見了燈會，莫要讓她失望，也就不辜負她今日同霍瑾宸相處這般别扭了。

“妹妹可曾去過登高樓？”

今日燈會便是在登高樓處舉行，登上登高樓廣玉閣，長安繁華美景盡收眼底，頗有一番意趣。

“去過的，兄長帶我去過登高樓用飯，但卻未能登上廣玉閣。”

廣玉閣乃登高樓最高處，進得此閣所需百金，皆乃長安城中顯赫世家方可登得。顧家雖在朝中地位頗高，卻也沒那麼多銀子用在此處享樂。

縱使建和帝少不了恩賞，但若如此揮霍，隻怕是沒多久顧家便就被掏空了，還會被禦史彈劾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霍瑾宸由不得笑了笑，他就陪她解個悶兒聊些閑話，這姑娘還要滴水不漏地維護着家裡。

着實有趣。

馬車在一處僻靜的街巷停下，沒了宮中伺候的内侍，霍瑾宸伸出右臂扶着顧長甯下車免得她摔着。

顧長甯倒也沒客氣，比起好不好意思，她不摔着落地才是更為重要的。

靠近鬧市，街道上人聲鼎沸，格外熱鬧，店鋪林立，商販往來。既可見廟宇處人頭攢動，又可見胭脂鋪裡歡聲笑語。

踏足此處，顧長甯才覺得自己做回了顧家的姑娘，面紗遮擋不住少女笑意晏晏，整個人都不似在宮中般死闆規矩，倒是靈動歡脫富有生機。

今日這般才像個十七歲的姑娘。

因着過節，街上出現了許多新奇玩意兒，琳琅滿目目不暇接，即便如此顧長甯依舊第一眼瞧見了賣糖葫蘆的老婆婆。

她正想上前去，忽而又想到身邊今日多了位人，于是輕聲詢問，“殿...嗯...臣女可否去買個糖葫蘆？”

霍瑾宸毫不猶豫點點頭，拿出個重錦祥雲紋綴珠荷包遞給她。

“不必問我，今日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荷包沉甸甸的，滿滿都是銀錢。

霍瑾宸可比她可富貴多了，今日定也輪不到她掏錢，于是顧長甯并未猶豫便歡然接下。

少女取下面紗，露出石榴花般嬌豔的朱唇，她輕咬一口，外層薄薄的糖衣頃刻掉落些許，酸甜的味道蔓延，顧長甯隻覺周身被滿足包裹。

“好吃嗎？”

顧長甯小雞啄米般點頭，“好吃。你要吃嗎？”剛問過後她便覺察不對，想來像霍瑾宸這樣的人斷然不會用宮外街頭小吃，于是忙道：“臣女失禮了。”

“有何失禮之處？”

霍瑾宸爽快地去一旁買了串和她一樣的。既然是陪她出來散散心，就該讓她出來高興。

看着顧長甯綻放笑顔，霍瑾宸心中也柔和下來，今日的她才像是對他沒了防備。

不知為何，今日這姑娘對他親近了些，霍瑾宸便覺着似有石子抛入心中那平靜的湖面中，泛起陣陣漣漪...

臨近夜幕，街上行人越來越多，人流如織。

霍瑾宸總想送她些什麼，珠玉钗環宮裡不缺，隻想為她尋些新鮮玩意兒。

一眼望過去，霍瑾宸瞧見一處紅繩編織的繩結格外新穎，于是便去問這是何物。

“郎君，這是由姻緣圓滿的姑姑們編織的同心結，今日送給心上人正好啊。”

聞得這位娘子如此解釋，霍瑾宸怔了片刻便放下了手中繩結......

心上人？怎麼說好像也不算。

霍瑾宸剛擡眼，方才還在身邊的顧長甯竟沒了蹤影......

而一旁的顧長甯則是四處張望欲想尋找霍瑾宸，隻是方才去看個陶俑娃娃的功夫就被擠去了一側。

她略有些着急，霍瑾宸方才吩咐了蘇芷和周準去一側等着便是，現下兩個人都不在身邊。況且周圍人多喧鬧，哪怕霍瑾宸喚她一聲她也聽不到。

這會兒她又同霍瑾宸走散了。顧長甯隻想撥開人群，挪着步子回到原處，興許就能找見霍瑾宸了。

下一刻，顧長甯手腕處多了份不容置疑的力道，緊緊地锢着她，甚至弄得她有些痛。

“顧長甯！”

顧長甯剛擡頭去看便撞上了雙滿含焦灼不安的雙眸。

她看清眼前人呼吸起伏劍眉微擰，真像是着急了一般竟還丢了往日的泰然自若。

“你......”顧長甯不知該如何開口。

霍瑾宸找到了她這才松了口氣，他自認素日裡朝政再急他也沒像今日這般，方才他是真怕一個不注意将她弄丢了。

話到了嘴邊，霍瑾宸又怕吓着她便噤了聲，待想好了言語這才緩和了神色輕聲道：“别再亂跑了，若是下回再尋不到我便在原處等着，我定能找到你。”

顧長甯乖巧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