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人沒挨到用刑,光被這兩位用目光同時攝住,便抵擋不住壓力開始招認。
不召的,便用刑,東廠和錦衣衛的刑罰疊加,輕易便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唯獨兵部侍郎家的那丫鬟,眼睜睜看着情郎被折磨的昏死過去,又被一盆冷水潑醒,此刻才明白過來自己竟是被細作蠱惑,借由幫他出入翟大人書房,洩露了多少大魏軍機。
待輪到自己核實證詞,她膝蓋發軟到站都站不起來,滕烈問話,更哆哆嗦嗦覺得每一件冰冷可怖的刑具都在對她獰笑,害怕到半天答不上來一個字。
時間耽擱久了,滕烈逐漸不耐,越發冷厲催促,“快!”
再被這麼一吓,丫鬟瞳孔陡然放大,在男子的威懾下,地上竟多了一灘可疑的水迹。
“你給人家吓破膽了。”
涼涼瞥了滕烈一眼,白惜時此時不得不起身,滕烈此人過于冷硬,一連幾日的青樓看來是白逛了。
絲毫不懂女子心性。
助那丫鬟擋住一群錦衣衛的逼視,白惜時斂了面上的陰寒,盡量用平淡的口吻告知女子不會對她用刑,她也罪不至死,如若配合,甚至可以考慮為她量刑。
一番安撫之後,那丫鬟逐漸緩了過來,在白惜時的引導下重述核對了證詞,又在白字黑紙上簽名畫押。
将簽好的文書反手遞給千闵,白惜時緩步走回上座,又揮手命人将那丫鬟帶下去,重新給她換套幹淨的囚服。
見逼問了半天無果之事,在白惜時輕飄飄幾句話後便順利拿下,蔣寅心有不服,嘴上便暗含譏諷。
“廠督多情,倒是對女子尤為通曉憐惜。隻可惜……”
不是個真男人!這是蔣寅未盡之語。
白惜時自然明了他的意思,可聽完實在毫無波瀾,男性自尊在他這裡根本不存在,因而隻輕描淡寫觑了他一眼,又掠過滕烈,“嗯,自然比在座不解風情的幾位強上許多。”
蔣寅:“……”
說完對上一道幽寒的視線,白惜時淡定迎視,隻見滕烈整了整衣袖,雖薄唇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來,日後還要向廠督多請教。”
“指揮使客氣。”
—
雖審案的氛圍實在算不得愉悅,時不時便有那錦衣衛來給自己添堵,還要經常面對滕烈那個大冰碴子,索性案子審的還算順暢,白惜時便也忽略了其中的種種不快。
幾日都是宿在宮中或東廠,沒有回府,這日處理完事務,白惜時又得到一個好消息,那便是綏州大捷,皇帝龍顔大悅,已下旨将魏廷川由綏州參将擢升為鎮北将軍。
聽到這一旨意,白惜時心潮翻湧,簡直比自己提拔了還要高興喜悅。
當年處置晉陽王一族的是先帝泰王,如今新帝早已坐穩江山,看聖上這幾年對魏廷川的重用與提拔,顯然沒有受先帝的幹擾,對他有任何成見。
終于,世子靠着自己在軍營中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又要重新拿回曾屬于自己的一切。
案子審的順利,不日便要收網将最後的兩條大魚拿下,今日又得此喜訊,白惜時一高興,便順帶應了幾位下屬的邀請,傍晚一起去酒樓喝了幾杯。
從酒樓出來的時候,已是華燈如晝,幾個下屬喝得歪歪倒倒,白惜時卻隻能算得上微醺,有女扮男裝的秘密在身,她從不會讓自己醉過去。
連日忙碌加之酒精,白惜時此刻也覺得疲乏,登上馬車便命下人将駛向白府,想要今日好好睡上一覺。
得知廠督回來,府中自然又是一番動靜,在下人的伺候下喝完一杯醒酒湯,白惜時一擡眼,便看見了迎面走來的男子。
緩慢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這一刻,白惜時真覺得自己可能醉了。
不然,她怎麼會看見魏廷川?
直到男子走到自己面前,站定,有了充足燈火的映照,白惜時才恍然分辨,這哪裡是魏廷川,他是解衍。
隻不過,解衍從頭到尾換了一身行頭,衣裳是白惜時吩咐的藏藍窄袖袍衫,腰間多了一條雙繞革帶,襯的原本看起來略顯單薄的男子寬肩窄腰長腿。再加一那根簡單的白玉簪,簡直與當年的世子魏廷川的裝扮如出一轍。
也難怪在遠處,她會認錯。
察覺到白惜時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定格了許久,解衍隻當他是飲酒後的醉态,遂平靜從容,上前一步。
“廠督醉酒,我扶你回房。”
“不用,我自己能走。”
收回目光,白惜時撐着桌面站起,緩步往屋中走去,隻是解衍依舊盡職盡責跟在她的身後,似乎以為她是醉酒後的強撐。
白惜時也沒管他,愛跟便跟吧。
直走到屋門口,白惜時被候在那裡的孟姑姑扶了進去,在關門的一刹那,白惜時頓住腳步,突然回頭,又盯着這樣像他的解衍,審視了良久。
“縱使泥濘破碎,亦可破土重生,行至參天。”
她開口,對立在熠熠星光下的男子如是道。
那滿腔想要對魏廷川說的話,終是通過另一個人,吐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