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甯對嚴鋒銘的小動作毫無察覺，也許是再次面對嚴鋒銘的緊張，她的動作大開大合，筷勺磕在碗盤上時不時發出清脆的響。而對面的嚴鋒銘，和他給人的紳士形象一樣，顯然是受過極好的餐桌教育。他吃飯的時候除了咀嚼食物的聲音，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家店的燒雞味道尚可但是肉質幹柴，咕咚咕咚，順着茶水，蘇晚甯艱難地咽下嘴裡的雞肉。她覺得嚴鋒銘真是神人，吃飯能這麼安靜一定是下了苦功夫。

蘇晚甯有意地觀察嚴鋒銘，他吃飯的樣子優雅地像一幅畫。喝湯的時候用勺子一點點地喝，放下茶杯的時候小拇指墊了一下，魚肉用筷子一點點細細挑出所有魚刺後再入口，整個過程沒有一點滋溜溜或是叮鈴哐啷的不雅聲。更有意思的是，嚴鋒銘吃進去的每一口食物都會咀嚼二十下，不多不少。并且如果他這一口用左邊咀嚼，那下一口一定用的是右邊。

“呸呸——呸——”，一根魚刺貼在了蘇晚甯的上颚，吐了幾次才吐出來。她也不想這樣，但是這根魚刺不上不下實在太難受了。

嚴鋒銘的忍耐快要達到頂峰，左手攥得緊緊的，太陽穴青筋突突地跳動，指甲嵌進肉裡的疼痛讓他保持清醒。從沒有見過這麼沒有禮儀的大小姐，蘇家究竟是怎麼教育的，就這樣的怎麼敢稱自己是名門的。幸好圓桌将他們隔的夠遠，不然嚴鋒銘很難保證自己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吃飯，因為握筷子的姿勢不标準，被爺爺打過不下十遍，因為喝湯的時候發出聲音，餓過幾次肚子。

“我們聊聊合作吧。”嚴鋒銘在自己即将崩潰之前打斷蘇晚甯。

“怎麼合作？”

嚴鋒銘在與筷架90度垂直的角度輕輕放下筷子，拿起餐巾左右拭完嘴角後，“你知道對賭嗎？”

對賭？前世蘇晚甯創業的時候不僅聽說過，也有人找她聊過。對賭的雙方拿出體量相當的籌碼，all in，一次論輸赢。簡單地來說就是資本的遊戲，風險大收益大。對需要資金的創業者來說可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赢了就能一飛沖天，但同時輸了就會被啃食得渣都不剩。對于有賭本的投資者來說，就是一次風險巨大的投資，赢了一本萬利，輸了可能不痛不癢也可被反咬一口。

嚴鋒銘松了松領帶，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等着蘇晚甯的回答。

“怎麼賭？”

嚴鋒銘伸出手，比了個“二”的手勢，臉上是難掩的得意，他已經開始預想蘇晚甯像個喪家之犬來求他的那一天了。

蘇晚甯瞪大了眼睛，驚呼：“20億？”她猛地站起來，再次碰到椅子，“咣——”地一聲，隔壁的顧仲儀不用監控也聽到了蘇晚甯的驚叫。

嚴鋒銘這麼有錢的嗎，蘇晚甯本以為最多也就一個億。她本想的是不管嚴鋒銘提什麼合作她都拒絕，和他合作危如累卵，得不償失。但現在她又可恥地心動了，那可是20億啊，要做全息遊戲太燒錢了，雖然20億投下去都可能隻聽個響，但是多一點就多一點成功率。

“對。”嚴鋒銘收斂起表情，放下手，傾身向前支起下巴。他的意思是出兩千萬，如果蘇晚甯成功做出全息遊戲，這兩千萬折算成股份，如果蘇晚甯做不出來，到期後需要償還本金和利息。

蘇晚甯還真敢想，話已放出，嚴鋒銘若是收回倒顯得他低人一頭。20億不算少，嚴鋒銘湊一湊倒是也能拿出來，就是要變賣不少固定資産，這是家裡給他留的最後一點東西。為了啃下蘇晚甯這塊肉，嚴鋒銘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20億，三年内我需要看到你說的全息遊戲。如果你赢了，我再追加10億投資，并且單獨簽一份贈予協議，從我的股份裡贈予你50%，如果你輸了，你需要歸還我的本金，以及年利率24%的利息。怎麼樣，敢嗎？”嚴鋒銘早就算過，年利率24%正好是法律界定的合法借貸利率的上限。

三年内做出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産品無疑是天方夜譚，他不相信蘇晚甯能有那個實力，到時候他再加點手段，利滾利，蘇晚甯會徹底破産也不好說。再加點輿論，用一個蘇晚甯撬動整個蘇家，相信他會看到蘇家大廈将傾的那一天。

頃刻間嚴鋒銘已經做好打算，笑容重回嚴鋒銘的臉上，他又回到靠在椅背上的姿勢。

三年，和蘇晚甯預想的時間差不多，她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隻要有足夠的算力支持，做出全息遊戲就是早晚的事情。嚴鋒銘給出的條件也确實誘人，20億帶來的預估效益遠比風險大，實在不行還有蘇家兜底。

“你敢我就敢。”蘇晚甯沒有多做猶豫。不過她也沒有把話說得太死，畢竟楊随安現在也是她的合作夥伴，她需要征得楊随安的同意。

嚴鋒銘看着羊羔終于落入自己準備好的陷阱，攏了攏西裝站起身，系起下擺的最後一顆扣子，走到蘇晚甯身前朝她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蘇晚甯握上嚴鋒銘的手。他手上的溫度不像他的表情那樣溫和，太冷了，蘇晚甯想起了某些冷血動物。

嚴鋒銘走後，蘇晚甯仍坐在包廂裡回憶複盤剛剛發生的事情。嚴鋒銘是個将自己隐藏得很好的人，但是日常動作的細節還是會暴露出他的習慣，比如吃飯時刻意咀嚼的次數，放下東西時刻意調整的角度。

“咚咚——”顧仲儀看到嚴鋒銘走遠了，從外面敲門進來。

“你怎麼樣？”顧仲儀上上下下反反複複将蘇晚甯檢查一番，确認蘇晚甯沒受一點傷之後，一顆心終于落到實處。蘇晚甯因為20億驚叫站起來後，她胸前的吊墜磕到了桌沿，之後所有的畫面都變成馬賽克，隻能通過聲音辨認蘇晚甯是否還安好。偏偏他答應了蘇晚甯，不到萬一不會闖進包廂。

蘇晚甯轉了一圈讓顧仲儀看得更清楚，“一點事情都沒有，吃個飯而已。”

對賭的事情，蘇晚甯也想問問顧仲儀的意見：“你覺得嚴鋒銘說的對賭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