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方一直候在永翌王府,入夜,細雨如絲,孟祈頭發微潤,終于是回到了府上。
一直等在門口的他趕忙迎上去,着急地問:“如何了,師兄?”
孟祈擡起疲憊的眼睛看向雲方,安慰他:“無事,你回去好好當你的廣聞司主司,順帶,給我張羅采買聘禮,過些時日随我去泗水宋家提親。”
提親!雲方一下子眼睛瞪大,方才的憂慮也被這喜事沖淡,他沒有想到這喜事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他忙不疊應好,轉頭就回了廣聞司。
雲方一走,孟祈原本挺直的脊背塌下去幾分,如今這麼多的事情壓在他的肩頭,令他心力交瘁。
他喚府内下人燒上熱水倒進浴池之中,想要泡個澡。霧氣缭繞的浴室内,孟祈褪下衣衫,将自己整個人浸泡在溫水之中。
他閉着眼,想要靜一會兒,腦子卻不受控地飛轉,裡面裝着宋朝月、裝着廣聞司,裝着很多很多人,卻獨獨沒有自己。
浴室之内并無下人伺候,隔着一扇屏風,孟祈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是孟梁進來了。
屏風之外,浴池邊緣投下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影,孟梁隔着屏風說:“主子,宋小姐來信。”
随即他便聽到嘩啦啦的一陣水聲,孟祈出了浴池,擦幹身子穿上衣服後走到了屏風外。
他略微濕潤的手接過自繁城而來的信,面上終于有了些輕松的表情。
孟梁見狀,低頭微笑着退下,獨留孟祈一人細讀這封與他近乎同一天抵達的書信。
信裡其實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不過是叮囑孟祈要好好吃飯、好好穿衣,不要受傷,不要太過操勞。
最後,在結尾處,她寫下:久不見君,思君更甚。旁邊還畫了兩個模樣實在可笑的小人,不過孟祈看出來了,那個束發的男子是她,而旁邊那個笑着,臉上帶着梨渦的女子便是宋朝月。
瞧着這兩人的小畫,孟祈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笑。他從未見識過宋朝月的畫技,如今看來,屬實不算太好。
不過他倒是笑不得她,因為他自己在樂理與作畫方面更是一竊不通。他師父之前怎麼說他來着:平平無奇一莽夫,整個人毫無意趣。
思及此,孟祈突然想念宋朝月的琴音了。
從前他二人都還在國公府之際,隔着一堵院牆,孟祈偶爾能聽到隔壁逸仙築裡傳來幾聲琴音,他這個不懂樂理的粗人,突然想聽桑桑彈一曲了。
這封信如同孟祈在笙歌繁雜生活中的一顆糖,讓他泛着愁苦的心在這一瞬有了些慰藉。
永翌軍駐紮在笙歌城旁邊的池州,趁孟祈休沐這些時日,褚臨已經已防衛需要為由将永翌軍四處派遣,調到了各邊州從前四方王的藩地。
如今,池州隻留下了五萬人馬,還有孟祈的一個征戰四方之際最信任的一個副将谷祿。
别看他個子不高,打仗卻是一把好手,他雖身矮較瘦,卻也因此得了便利,他比那些高個子的魁梧大漢不知道動作迅疾數倍,總能在短時間内便能一擊斃命。
他出身軍戶,作為家裡唯一的兒子,不得不參軍。
因為他個子不高,所以總被人瞧不上,可這人偏生就憑着那一股子勁兒,硬是升到了夥長,手底下領着五十多個人。
到這兒,他就再也升不上去了,因為他一無家世,二無戰功,升到夥長也隻因為考校出色。
四方王起戰後,他就知道自己的立戰功的機會來了。
他被編入永翌軍,在餘江之戰中憑着自己從小生活在水邊熟識水性,帶着人五十多人殲滅叛軍近五百人,從此在軍中一戰成名,自然也入了孟祈的視線。
孟祈當日召見于他,在他的獻言獻策之下,成功縮短了原本計劃中越過餘江所花的時間,自此,被留在了孟祈身邊,破例提拔為都尉與孟梁同為自己的副将。
這谷祿也争氣,跟着孟祈從南戰至北,從未出過岔子,逐漸便成了孟祈的得力幫手,成了其戰中除孟梁之外最信任的人。
如今他被留在池州守着這五萬人馬,見孟祈來後,默默給他牽上了馬。
“王爺何時可回了笙歌?”
“前幾天才回去。”
兩人都是沉默寡言之輩,沒有話題,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老胡、隋傑、衛老弟被派走了。”
孟祈嗯了一聲,表示他已知曉。
褚臨為了削弱他的勢力,将他手底下的幾個人何兵力四散到各方牽制住。
這确實是一件棘手之事,孟祈問他營中可安定。
谷祿猶豫半晌,說:“最近您不在,幾位将軍又被派離,營中隐隐有了不安之象,前幾日還抓住幾個想走的逃兵……”
孟祈坐在台階之上,左腿搭在與臀齊平的台階之上,左手随意放在其上,這是他在軍中同諸将商議軍情之時常用的姿勢。
看來,褚臨早有準備。
他站起來,同谷祿說道:“那幾個逃兵,你如何處置?”
“如今正被關着,等王爺您回來看如何懲治。”
孟祈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永翌軍令,若有逃兵,殺無赦,谷祿,你是不是忘了?”
他銳利的眼睛注視着谷祿,谷祿立馬應是。
要統領百萬大軍,首先便是要讓手下人信服、臣服,逃兵乃是軍中大忌。
孟祈剛剛領軍出征之際,手底下沒幾個人服他,是他硬生生為自己打出了威信。最先也是谷祿表忠心走到了他身邊,做起了他的副将。
孟祈換上銀色盔甲,走出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