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祈醒來之際,屋内點着的幾根蠟燭已在燭台之上堆砌起厚重的蠟。
他稍朝右側頭,便看見了趴在自己身邊的宋朝月。她眼底盡是青黑,鴉羽般的睫毛不時抖動兩下,似乎睡得并不舒服。
她的右臉上有一條輕淺的血痕,不知是何時被何物所劃傷。
孟祈的手輕柔地撫上那道傷口,垂眸注視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知是問她還是問自己:“宋朝月,怎麼辦啊?”
與此同時,屋外傳來了叩門的聲音,北蒼王府的下人端着飯菜走了進來。
他先看到的是已然醒來的孟祈,張口便要問他是否用膳。然嘴方張開,對方便以眼神示意他閉嘴,然後微擡下巴示意其将飯菜放在桌上。
說實話,孟祈渾身都是傷,還被灌了好幾碗湯藥,如今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反倒是最應該吃點兒東西的宋朝月,卻趴在自己身邊睡着了。
他瞧她睡得舒服,不忍心打擾于她,卻又擔心她餓,于是小聲問她:“你餓不餓?可要吃些東西。”
宋朝月睡得正酣,迷迷糊糊還以為自己在泗水城的家中,父親正叫自己吃飯呢,她嘴裡嘟囔了一句不吃。
而後又覺得身上有些冷,順手摸到了旁邊的被衾。
她以為是在家中,迷瞪着脫掉鞋,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
這般行雲流水的動作叫孟祈目瞪口呆,宋朝月何故就上了自己的榻?
不過等他再低頭看時,宋朝月已經又閉眼沉睡過去。
罷了,她為了救自己實在太累,便任由她睡吧。如此想着,孟祈又跟着合上眼繼續歇息,鼻尖萦繞着她的發香,孟祈閉眼細嗅,浮躁的心也跟着安甯,身上的傷好似也不那麼痛了。
沒過多時,他也合上沉重的眼皮,安然入睡。
直到夜半,他感覺胸膛處抵上了什麼東西。他睜眼,便見一張恬靜的臉靠在自己的胸口,她的肩膀正随着自己的胸膛一同起伏,二人好似尋常夫妻般如此親密無間。
孟祈盯着這張臉,隻覺攝人心魄。可為什麼偏偏就是她,殺了自己。
思及此,他的眸子一下暗沉下去。
如今的宋朝月于他而言,如同一朵緻幻的曼珠沙華,明知不可靠近卻又不可控地被其引誘。
他有時候在想:如果前世他并非是宋朝月所殺該多好。
後半夜,天更冷了。懷裡的姑娘将他當作了一個火爐,越靠越近。
直到她的手無意識搭在他的腰上,孟祈的整個後背一瞬間僵直,她這是做什麼!
緊接着,他便看見宋朝月瑩潤的薄唇動了幾下,不知說着什麼夢話。
孟祈有些好奇,努力偏過頭去聽,便聽到宋朝月嘴裡不斷重複着他的名字,“孟祈……孟祈……你不要死……不可以……”
她說的話斷斷續續,然卻叫孟祈的心有如地裂山崩般裂開了一條大縫。
孟祈從将手撫上宋朝月的眉心,問她:“既不願我死,又為何要殺我?宋朝月,為什麼呢?”
他的問詢自是無人回應,知道真相的,恐怕隻有與他一樣重生的褚臨了。
許是他的說話聲吵醒了宋朝月,又或許是她睡醒了。隻見宋朝月緩緩睜開眼,然後打了一個哈欠,這時的她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睡到了孟祈旁邊。
她隻覺今日這被窩尤為暖和,身邊好像有一堵會發熱的牆。
她伸手摸了摸這堵‘牆’,終于發現了不對勁,這牆是軟的!
她倏地擡起眼睛看過去,入目便是孟祈睡着的面容。
完了!這是宋朝月第一瞬的想法。孟祈要是知道自己趁他受傷占他便宜,肯定會生氣的。
她蹑手蹑腳地起床,穿上鞋子好像做賊一般去了外間的羅漢床之上。可是經此一事,她卻再也睡不着,臉如同高燒般發着燙。
她盤坐在羅漢床上,看見在桌上已經放涼卻絲毫未動的飯菜。
這是什麼時候送進來的?那來的人是不是看見她跟孟祈睡在同一張榻上了?
這一瞬,宋朝月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昨日還跟北蒼王說與孟祈是要好的朋友,今日便跟人同榻而睡,簡直是丢死人。
她想出門去吹吹冷風走一走,可又擔心孟祈這邊會出什麼狀況,隻得硬生生于此地盤腿坐到天亮。
聽見外面有灑掃的聲音後,宋朝月将門輕輕打開,從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裡鑽了出去,她是害怕冬日的寒風灌進屋内又讓孟祈着涼。
昨日來得匆忙,之前披着的那鬥篷也不知被丢到了何處,這下從溫暖的室内一出,宋朝月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緊跟着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恰此時,北蒼王妃從院外路過,她見宋朝月衣衫單薄地站在廊下,走進來問她:“姑娘可是着涼了?”
“并未,多謝娘娘關心。”
話音方落,北蒼王妃便将自己身上的鬥篷取下搭在了宋朝月身上,“北方極寒,孟祈還等着你照顧,你可不能再生病。”
宋朝月正欲取下鬥篷的手便一下便停住了,不再推辭,屈膝行禮多謝了北蒼王妃的好意。
“不必客氣。”北蒼王妃笑笑,又叫來在院中掃雪的下人,“你這段時間便負責照顧這院中的貴客,切勿有所怠慢。”
“有什麼需要,盡管告知于她,如今,孟祈的病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