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站在門外,屋内她的婆婆和丈夫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都落在了她的耳朵裡。
聽到丈夫如此堅定的言語,她那眼眶瞬間變紅。
她恨宋漣入骨,也恨那長公主入骨,若是宋遠在母親面前輕易原諒的宋漣,那她與丈夫之間,定會生出嫌隙。
幸好,她的丈夫沒有。
正回來的宋朝月看見阿娘站在門外不動,疑惑問:“阿娘,你怎的不進去?”
宋母慌亂回頭,胡謅了一個借口,便回房去了。
宋朝月也幾下洗漱完畢,宿進了她從前住的小屋内,然卻生出了許多惆怅。
今日她去尋,竟沒尋到一人能同自己說說話。
從前在望村的玩伴,而今皆已嫁人,去年因為自己嫁去了笙歌,是以未能同父母親一道回。
今年回來,從前關系最為要好的小步也已嫁去了别村。
年少時的玩伴在一個個離自己遠去,想起從前與小步她們一道下河捉魚、上山挖野菜,在田間地頭唱歌……
那樣的日子,終究是回不去了。
村子裡的夜晚除了偶爾的幾聲狗吠,與風掠過樹林的聲音,一切都安靜得可怕。
宋朝月許久未回,有些不适應。遂起身,點燃了油燈,借着油燈熹微的光線,打量着自己曾住過兩年的小屋。
阿奶平日農忙,所以這屋子也隻是偶爾打掃。
宋朝月覺得屋内的塵土有些重,自己從院中水缸裡打了水來,擦拭着床與桌椅。
特别是床,她擦得尤為細緻,畢竟這可是自己要睡的地方。
她蹲在地上,細細地擦着床沿,視線不經意地飄過床底,突然發現床底下有一個看不清模樣的黑盒子。
她找來一根長杆,将那東西從床底掏出,是小步送給她的匣子!
當年小步知道自己沒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匣子,便央着自己的木匠阿爹打了一個,贈給了宋朝月。
匣子上全是塵土,宋朝月用嘴吹了吹,想要打開。
可這匣子上着鎖,需得鑰匙才行。
可鑰匙放在了何處,宋朝月已然記不清了。
她在屋内翻找多時,才在鋪床的被褥底下将那把已經生鏽的鑰匙給找到。
握住它那一瞬,宋朝月感覺到好似抓到了開啟寶盒的寶石。
幾年過去,她早已經忘了,自己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咔哒一聲,小鎖被打開。
塵封四年之久的回憶朝宋朝月撲來。
箱子裡放着幾個銅闆,還有一沓厚厚的信紙。
宋朝月伸手拿起,原來之前以為丢了的東西竟然在這兒。
她拿起其中一張,仔細讀了起來。
“今日又到了去鎮上的日子,我從孤獨園旁邊經過聽到了他在叫園中的孩子認字……”
又接着拿起另外一張,“我竟在布莊裡撞見了他,他買了好多布匹,想來是用來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裁制新衣的……”
宋朝月翻了很多封,最後落在了一張寫着嘉和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的紙上——那是她病好被父母接回家的前一天。
“我又去了鎮中,他好像還是沒回來。自從上次在桃枝村見過他後,他好像便消失了,或許是回家去了吧。不過當真是可惜,我連他叫何名字都不知曉,又該去何處尋他呢?”
看着這幾年前自己所寫的手劄,宋朝月的眼角濕潤起來。
憶起那天聽到的話,宋朝月突然将這盒子給合上,突覺煩躁,将匣子扔到地上,激起微塵。
那日見孟祈久久未歸,她擔心,便站在門口等他。
過了許久,終于等來一輛自黑暗中駛來的馬車。
馬車稍稍在府門前停了一下,然後,她便清晰地聽到了孟祈的聲音。
那一句“臣早已在多年前立誓,此生絕不娶妻”就這般湊巧地鑽進了宋朝月的耳朵。
原來是這樣,原來他早便有過誓言。所以自己問他,他才不敢回答。
宋朝月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成了兩半,這麼多年的惦念與期盼被孟祈說出的那句話燒成了灰燼。
他們之間,永無可能。不僅是隔着世俗之見,更隔着孟祈的心。
他不會喜歡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宋朝月自嘲地笑了笑,回頭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匣子,複又将其撿起。
她勸自己說:這匣子是她與小步友誼的見證,至于裡面的東西,随它去吧,反正自己不會再将這東西打開了。
或許,是時候下定決心,剜掉那早已深入骨髓的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