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裡魚,山裡獸,山澤城裡收獲多,背着背簍上山去,一天裝滿一籮筐……”
山澤城的街邊,總能聽到孩子在唱着民謠。
因遂州多太陽,這裡的孩子們雖不似笙歌城裡的那般白白淨淨,不過,他們卻有與衆不同的生命力。
宋朝月從牢中接出了玉娘,與她一道坐在來時的馬車之上。
而孟祈,出了牢獄之後便不知去了何處。
馬車内,玉娘蜷着身子,還未從牢獄之苦中脫離出來。
宋朝月拿出随身的帕子,将她臉上的髒污一一拭淨。玉娘握住她的手,擺頭笑笑,“小姐,我無事的。”
宋朝月遂收回了手,又想起幾年前,她見到玉娘時的情景。
那時正值寒冬,遂州雖是不下雪的地界,可一到冬天卻也是濕冷難耐。
宋朝月曾随着父親短暫到過山澤城赴任,那時的她才将從鄉下祖母家養病回來,萌生了做點兒買賣的想法。
也就是那時,她在大街上看到了衣着單薄的玉娘,那個才将從人販手中艱難逃出的孤女。
宋朝月用自己的月錢暫時收留了她,其後發現玉娘有做生意的天賦,兩人便一起開了一個小小的糧店。宋朝月出錢,她出力,生意也就這麼一步步做大。
玉娘不想再叫宋朝月平白生出這許多擔憂,轉移話題小聲問起了她方才所見的那位大人。
“小姐,方才那位大人當真是…您在這山澤的”她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個說法,“情郎?”
宋朝月呃呃敷衍答了一聲,自己方才怎麼就沒能想到玉娘這般說法。
方才她說孟祈是情夫,倒顯得她自己是有夫之婦在外頭尋了一個男人胡來似的。
這情郎二字聽起來就有些不同了,情意綿綿,頗有兩人互相傾心的意味。
不過孟祈身份特殊,所做之事連她都未能深知幾分。
為保險起見,宋朝月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言為好。
玉娘被送回了她一直所住的那個小宅,臨别之時,玉娘悄悄告訴了宋朝月一個名字,也就是名揚糧店的東家之名。
她也對名揚糧店起了懷疑。
送完玉娘,宋朝月又折返回了孟祈府中,此時的孟祈還沒有回來。
他正在遂州禦史——左河的府中,悠閑地喝着美酒。
左河坐在孟祈對面,同正喝着酒的人說,“孟公子,這酒如何?”
孟祈咂了一下嘴,一臉惬意,“入口醇厚,口齒留香,左府的酒,果然名不虛傳。”
左河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山羊胡子,對于這個贊譽他欣然接受。
遠的比不上,可是這遂州城,他收藏的老酒可算是排得上前頭了。
“不若一會兒孟公子再去老夫酒窖裡挑上一壺酒帶走。”左河說着就要拉着孟祈去他的酒窖。
孟祈擺擺手,動作輕飄飄的,好似已經醉了。
“且慢,今日是我有事求于左大人,哪裡還有從您這裡順東西的道理。”
左河松了抓着孟祈的手,孟祈将言之事,手底下的人早已經同他說了。
說着孟祈從牢中帶走了一個女子,那人應當是他最近身邊那女子的故交。
左河不在意地笑笑,“公子不過從牢中帶走了一個女子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那女子也并未犯下什麼大錯,帶走便帶走了。”
孟祈晃晃悠悠站起來,朝左河說了聲多謝。
旋即以自己不勝酒力為由,跌跌撞撞爬上了左河安排的送他回府的馬車。
左河将人送到門口,在馬車駛離後,二人俱是變了臉。
孟祈不複方才酒醉的模樣,而左河,也在孟祈走後收起了一張笑臉,嚴肅地同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門生說:“去信笙歌,告知老師孟祈這些時日在山澤的情況。”
馬車内悶着酒氣,孟祈其實不喜歡喝酒,可偏他的酒量天生就好,鮮少有人能喝過他。
為了逃酒,他也沒少裝醉過。
隻不過這都是他剛進廣聞司時候的事兒了,那時候幾個師兄總喜歡拉着他喝酒款談。
而後他的位置越來越高,師兄們……也沒有幾人在了。
便也無人真心邀他喝酒,也再無夜半不顧廣聞司規矩,一群人夥同翻牆出去賞一整夜的月之事發生。
憶起從前師兄們對自己的調笑,他們說他故作深沉、說他長那麼好一張臉偏生找不到一個心儀的姑娘……
想着想着,他臉上的堅冰開始融化,有了尋常人的模樣。
“大人,到了。”
馬夫的聲音傳來,令他的回憶戛然而止。
他又該帶上面具,去面對前方荊棘了。
他仍舊‘醉’着,府裡的仆從上前将他扶了進去。
一進門,他就立馬站了起來,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府内的下人也都習慣了,他們的這位主子,在外面是一個樣子,在府中又是另外一個樣子。
然不知不論不想,是他們這群人的活命根本。
大人們怎麼做自有他們的道理,這點,從他們進府時大人身邊的孟梁便囑咐過了。
想活得久些,就要知道得少些,說得更要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