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宋朝月并不覺得孟祈會來,不過孟舒安既如此提議,她也不好拂他之意,遂說若是孟祈來,定會親自下廚酬謝。
待到十日後,孟祈終是忙完了廣聞司的事務再次回了府中。
他一進門,廣德緊貼上來跟在他後面,好說歹說都要孟祈去吃一頓飯。
孟祈被吵得心煩,無奈答應去了。
廣德在他身後,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二公子要他來請人時就支了招,要請到大公子就需得臉皮厚些,隻管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若他覺得煩,自然就會答應了。
廣德成事後心說,果然還得是他們家公子了解大公子。
晚膳時分,孟祈如約而至。餐桌上擺滿了菜,孟舒安見他來,忙招呼他坐下,“這都是朝月親手做的,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了,大哥再等等。”
孟祈見這一桌的色澤誘人的菜色,他竟不知宋朝月還會做飯。
不過喝一杯茶的功夫,宋朝月端着最後一盤菜上了桌。
席間她隻悶頭吃着,并未說話。孟舒安便做了那個主動與孟祈說話之人,問及他的公務生活,還有感情……
孟祈比孟舒安大四歲,孟舒安都已經娶妻了,他卻還是孑然一身。自己這個大哥雖然與家裡人不親厚,可是作為弟弟,他總該關心一下不是。
“大哥,我看那夏小姐似乎對你有意,你也莫總拒人于千裡之外,人光觀其表,是難以知其内裡的”
“我不喜歡她那樣的。”
那位夏小姐隻要一在他處吃癟,就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像個嬌貴的瓷娃娃,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能被困于兒女情長之中。
“那你喜歡什麼樣兒的,我讓朝月多給你相看相看?”
宋朝月聽孟舒安突然提到自己,驟然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孟祈,與對方看過來的眼撞上。
她立時慌亂起來,眼睛左右瞥着,為了使不被瞧出些什麼伸手給孟舒安盛了一碗湯。孟舒安絲毫未察覺,接過湯同宋朝月客氣道了一聲謝。
孟舒安自生病以來,感時傷懷也變得多了些,鮮有機會能同孟祈吃一頓飯,他憶起了二人的從前。
在孟祈未進廣聞司以前,他待孟舒安還沒有那麼疏遠。家裡沒什麼人關注這個被從小地方接來的孩子,隻有孟舒安常常帶着他出去玩,買各種好吃的。
後來孟祈在十六歲的時候,說什麼都要進廣聞司,為此還跟孟國公大吵一架鬧得不歡而散。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自此笙歌城再沒有他的音信,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直到兩年後孟祈重回都城,他被張繼帶進了廣聞司,進了那個所有世家弟子眼裡吃人的魔窟。
宋朝月一直在旁靜靜地聽着,聽見孟祈消失了兩年,她沒忍住追問了一句:“大哥這兩年是去了哪兒?”
孟祈側眼看他,沒有立即回話。
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宋朝月連忙找補:“是我多嘴問了,大哥您不必回答我。”
“沒什麼不能說了,我去了岱州鄉下清淨了兩年。”
宋朝月羽睫輕扇,害怕被孟祈覺察出什麼,低下頭去擺弄别的東西去了。
就是在岱州鄉下,她在那兒第一次見到了孟祈。可是他記得岱州,卻不記得她。
也是,她那時就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沒什麼值得記住的。
她自我安慰着,在飯畢又遣人端上了一盅甜湯。這甜湯以椰汁為底,放了木薯丸子和茉莉花瓣,是宋朝月從母親那處學來的,味道十分清甜。
她給孟祈和孟舒安各自盛了一碗,孟祈用勺子往嘴裡送了一勺,然過後便再沒有動過。
孟舒安見他不吃,疑惑問道:“大哥怎的不吃?”
孟祈回道:“方才食得有些許多,而今吃不下了。”
其實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孟祈作為一個常年習武四處奔波之人,方才吃那麼一點點東西絕不至于漲肚。不過是因為他想起前世自己被困于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有人以雲方之名送進來的一碗甜湯,而他隻喝了一口,便暈死過去。
直覺告訴他不對,為保險起見,他食過一口便放下了。
用完了膳,屋子裡一桌的菜被撤下,宋朝月也跟着撤菜的下人離開,隻剩下兄弟二人還在房内。
飯菜的香味消失,屋内重新被一股淡淡的香氣掩蓋,是從香爐裡飄出來的味道。
孟祈輕嗅兩下,右手用茶蓋擊拂,面上的茶沫子便順着茶蓋滾了出去,他輕啟唇,狀似無意地問道:“舒安你這屋内點的什麼香,竟是有些特别。”
孟舒安鮮少聽見孟祈說對什麼感興趣,于是興緻極高地同他介紹,“這是朝月自己制的香,據她說裡面有泗水的玫瑰、鈴蘭,還有一些别的什麼我記不清楚了。我也是今日才點上,大哥若是喜歡,我叫廣德給你拿一些。”
“不必了,我不喜用香。今日還有事,先走了。”
孟祈不再多留,對宋朝月的懷疑卻愈發深了。
這香既是宋朝月特制,那他怎會那麼早地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處聞過。這其間種種,值得深究。
“大哥,我上次托你的事兒,你一定要記得!”
孟祈已經走出屋了,裡面又傳來一聲喊。
宋朝月再去見孟舒安屋裡時,孟祈已經走了多時。
她瞧見孟舒安一隻手撐着額頭,雙目放空,一副頹唐模樣。她不知道是,方才孟舒安又咳出了許多的血。
所有人都以為孟舒安在日漸好轉,隻有他自己清楚,向好的表面終究是假象,而唯有日漸衰弱的内裡才是真相。
他看見了宋朝月,伸手喚她過來。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宋朝月見他沒精打采的。
“沒有不舒服,桑桑。”孟舒安頓了一下,他想同宋朝月說點兒什麼,說一些,他一人秘密藏了很久的。
“好,你說,我一定将嘴封得死死的,絕不外洩。”宋朝月一本正經保證着,那樣子逗得原本心事重重的孟舒安呵呵笑了兩聲。
咚咚咚咚——
門口短而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孟文英在外面着急地喊。“哥哥,不好了不好了,大哥跟父親吵起來了!”
宋朝月忙扶着孟舒安過去,這秘密,在将出之時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