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議!美柳千奈美難道不是已經被處死了嗎?!”
“是的……但死去的女鬼出現為禍世間,這樣的事情,之前不就出現在了葉櫻院嗎!”
事情仿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圜。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牙琉響也在片刻的失态後,重新站直了——照理來說他該來一段空氣吉他的,卻沒有來——他笑了。
“……我得說,這是非常非常有趣的推理。妃英理律師。”他偏過頭去,“您在短暫的時間缺口中,撕出了一處奇妙的幻境,并且用盡您的畢生常識去翻出了花樣;但它就像萬花筒一樣,不管裡面怎樣變化多端,拆開鏡筒,裡面也隻剩下了幾塊碎玻璃。我的意思是,這些都沒有意義。因為無論您持怎樣的主張,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也就是在舟橋佑希昏迷之前,松本俊一還活着;而她醒來,被害人就死去了。真正的殺人案能夠發生的時間窗口極其有限,您難道要主張,在佑希昏迷過程中,美柳千奈美上了她的身體,驅使她犯下了殺人案嗎?”
“異議!”還沒等妃英理說話,汐華真理一拍桌子,“美柳千奈美沒有任何靈力,而且鬼魂不能在靈媒師沒有意識的時候上身!”
面對三雙疑惑的眼睛(包括審判長的),汐華真理并不猶豫:證人代打又不是沒有先例;而且他這說到底算緊急避險,妃英理并不熟悉靈媒的個别特征,牙琉響也也不算熟,自己不出聲最後雙雙被帶跑偏就難受了。
“……所以靈媒了美柳千奈美的人并不是舟橋佑希。”妃英理最先反應過來,順着說道,“而這個人當時并沒有同時和舟橋佑希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裡。刑警們給出的調查報告顯示,期間出入房間的人隻有松本俊一。那個兇手,隻能在舟橋佑希來到會議室之前有機會離開。”
牙琉響也搖頭:“這麼看來,辯方主張在舟橋佑希昏迷之前,殺人案已經犯下?”
妃英理沉靜地回答:“是的。兇手是美柳千奈美。”
“異議!我們的證人剛剛指出,美柳千奈美沒有靈力。她做不到靈媒星野季沙;而且她早就死了……更何況,監控中的殺人案發生在舟橋佑希來到會議室之前,那麼一直以來和她說話的松本俊一又該當何解?難道是靈媒師靈媒了亡魂?”
牙琉響也看起來步步緊逼,但嚴徒海慈卻輕輕歎了口氣:“完啦……缺失的證據,被檢察官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幹脆關上了屏幕,說,“我們不妨直接談正事吧。”
拉娜唯看他。其實是在看彈幕。TV劇集這一回忠實極了,連同拉娜唯和牙琉霧人被嚴徒海慈挾持都拍了進去,觀衆自然是一片哀嚎(主要還是嚎拉娜唯,或者說阿萊塔),或是祈禱這位女前輩不要步了绫裡千尋的後塵,殊不知此人能活極了;也受這個情況幹擾,不少人的邏輯被打亂了。
【餓啊啊啊啊阿萊塔好慘!剛出來救了個場馬上被拉回去蹲大牢】
【姐你别真死了我趣……】
【……我倒有點疑惑,就是嚴徒海慈為啥管阿萊塔叫小拉娜?】
【誰知道。沒準她姓阿萊塔然後名字叫拉娜。】
【或者是中間名之類的,都有可能啊……你看泥磚菜盤的媽媽們還個個三四個名字呢,什麼拉米羅雅,绫裡舞子……不重要!我管她叫啥呢隻要能活過去她叫矢張大中小都行啊啊啊啊】
【所以說現在的案情是……】
【某個靈媒師靈媒了千奈美?然後千奈美先靈媒星野季沙又靈媒松本俊一?】
【感覺不可能吧。松本俊一剛被砍死,千奈美靈媒他,他不會以為自己沒死而後沖出去求救嗎?】
【死人就算被靈媒應該也是知道自己之前死了的吧……】
【而且千奈美真能靈媒成功嗎?要知道她從小就沒有靈力,也沒有學過相關知識,并不是說擁有了一具有靈力的身體就立刻懂得靈媒啊。】
【難她天?(迫真)】
“——誰說,和舟橋佑希共處一室的人是松本俊一?”
妃英理笃定異常:“而且,美柳千奈美是否善于靈媒,和本案無關。她根本不需要靈媒……我說過,兇手是美柳千奈美,可并沒有說,是美柳千奈美靈媒的星野季沙啊……”
汐華真理看見牙琉響也撐在桌子上,看來是真的有點破防了。而另一邊,妃英理依舊在侃侃而談:“當然,這件事隻靠美柳千奈美一人,是做不到的。試想,查閱卷宗,我們不難看出舟橋佑希和美柳千奈美之間有些相似;然而要想做到監控中的程度,則需要有人從中協助她。同樣的,也是這個人将美柳千奈美易容成了星野季沙,又在松本俊一死後,喬裝打扮成松本俊一!她雖然沒有親手犯下任何一次罪行,卻無可辯駁地擔任了共犯!”
“這,這……這真的可以做到嗎!!!”審判長的嘴長大了,“你說的這個人……究竟是!”
——是貝爾摩德啊!
現在再來重新梳理過程。一開始,貝爾摩德和某位靈媒師易容潛入松本俊一家中的派對,在人都走完後,該靈媒師靈媒了美柳千奈美,貝爾摩德将她易容成星野季沙,殺死了松本俊一。這就是監控的後半段;接下來,她藏起松本俊一的屍體,配合着送走這位靈媒師,自己則易容成松本俊一,邀請舟橋佑希和她共處一室,在她昏迷後将她抱起,補上監控的前半段……她布置現場,用松本俊一的臉離開。
隻有貝爾摩德做得到。但是……我們卻不能将她宣告在電視轉播的鏡頭之前。汐華真理先沖着妃英理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立刻擡頭尋找觀衆席,我要告家長!景光看我看我!你一定明白!
諸伏景光在陪審團上站起來,立刻邁開腿将要隐沒在黑暗中。即便如此卻還有時間回頭來,對着汐華真理抿着嘴一笑,甚至倒退着走去。汐華真理就這麼愣愣地看着他。心想:我完蛋了。他心很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是在想自己即将被貝爾摩德滅口還是别的更深的遐思。然而很快有個小警察跑進來,對着還在追問的審判長耳語兩句。審判長當場把話塞回肚子裡,輕咳兩聲,說當務之急還是先抓兇手,同謀的事放一放。
“……真兇嗎。”汐華真理愣愣地回過神,“我曾聽到主管證物的一位女警說松本俊一有一個裝大型實驗動物的箱子丢了,我猜想那就是那個靈媒師進來的方法……是的,她是個小女孩。但她不知道自己靈媒的是千奈美,隻是被她母親绫裡貴美子指使,所以請不要苛責她。”牙琉響也還在追問能否提供證據,汐華真理說自己并不知道那個女警的名字,但他帶來了青白色的勾玉,可以檢驗靈力歸屬。雖然這塊玉之前不是證物,但在看過監控後就被證明與此案有關了,因此合法。
與此同時諸伏景光重新出現在門口,倚在門框上比了個手勢,示意搞定了。光從他的背後照射過來,太過刺眼。汐華真理捂着心口,感覺腦袋嗡嗡的,差點紅黑大決戰當着他的面打起來;死裡逃生。
“……回神。小拉娜……奇怪,沒有聽見嗎?”
嚴徒海慈笑着擊掌——很響。他的手很大。
“我猜接下來就要解開關于我的過去的謎題了。”他這樣說,面色依舊不變,“讓小響剛出道就接手這樣麻煩的案子,真是辛苦了。……其實,我也不忍心。尤其是,讓這麼年輕的孩子初次出庭就面臨首案落敗,抓不住真兇,還失去親兄弟的結局。這會毀了他的一生的。就像DL-6毀了小劍的十多年光陰一樣……别這樣看我。他已經十分幸運了,小學的同學能為他棄藝從法,拯救了他的靈魂。但是誰又能保證自己的生命裡也能擁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拉娜唯腹诽說那你還真毀對人了。你現在把牙琉霧人殺了,等王泥喜法介在成步堂那學出名堂,剛剛好救贖牙琉響也。她傻樂了一會,卻想到或許嚴徒海慈是在說他自己。意識到這點時,她就像一個普通人隔着電視屏幕看見南極的冰山崩裂——壯觀,美麗,殘酷,和我有啥關系。電視關閉,該上班上班。
“現在,我可以做出一個巨大的讓步……就當是支付的定金。假使談妥這一樁生意,我現在就會去法院自首。”嚴徒海慈笑着說,“條件是,你把藥給我,然後離開這裡。”
“我不會給你。牙琉霧人死了就死了,煩得很。反正你殺不了我。”
“真不客氣。”嚴徒海慈搖搖頭,重新打開屏幕,上面汐華真理已經站到了律師助手位,送青白色勾玉進行靈力檢測之後,正式提出一種可能:舟橋佑希受到暗害,或許是因為其父的原因。彼時舟橋警官入獄後無端死去,松本俊一卻并未插手;事實上,真正痛下殺手的另有其人。我們主張,由于舟橋警官曾參與過SL-9事件,得知了某些内情被滅口,以至于連女兒也不能被放過。綜上所述,重申SL-9!
休庭十分鐘。
嚴徒海慈背對着屏幕。他收起了笑容:“十分鐘。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期限,小拉娜。十分鐘後,他們在提審我的時候,就會意識到我逃了出來,到時候一切都結束了。選擇權在你。”
在我個屁。
拉娜唯心想雖然我煩霧人煩得要死并且老怕他毒我但是偏偏我不能決定他的生死。其實他自己也不能。最配決定霧人的生死的大概是成步堂龍一和牙琉響也,最大的敵人和最親近的家人。而此時成步堂龍一還沒被荼毒過,就隻剩牙琉響也。她一時間都有些猶豫要不然直接讓汐華真理說服響也,你哥未來是絕命毒師,咱們大義滅親一下算了……剛好在休庭嘛不是。
汐華真理此時下庭,直沖着檢察官休息室去。但檢察官休息室找不着人,難道響也刷新在廁所了。也沒找到,隻看見他一直以來戴在臉上的墨鏡現在放在桌子上。不在休息室,那就出去找?他急急忙忙跑進走廊,差點撞到人,擡頭一看,媽呀諸伏景光咋在這。對方似乎有話對他說,但汐華真理此時緊急,也不顧什麼了:“——我在找牙琉檢察官!他在哪裡?你剛才看見了嗎?”
諸伏景光搖搖頭,但似乎還有話要說,然而汐華真理仿佛看見了牙琉檢察官的背影,叫了兩聲沒有應,急着追上去;他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一把抓住。回頭,這一刻光像金雨一樣灑落。諸伏景光正要開口,卻聽見許多人聲……并朝着這個方向來。
“接下來我不在場。萬事多加小心。”
他一定還有很多事要講。但隻剩下這一句,就擦肩而過。汐華真理不明所以,目光又落在了那副墨鏡上。
牙琉響也不理我。禦劍憐侍不在。景光馬上也要走了。……等一下?
連帶着,拉娜唯都震了一下。嚴徒海慈微笑着看過來,示意如果變換了想法随時可以告訴他。拉娜唯說:“不用等我了。直接開幹吧,累了。”
嚴徒海慈非常意外,卻不死心:“——真的?可小響的首秀可要被毀掉了……”
“——為什麼要這麼急着下定論?”在一旁的“牙琉霧人”忽然站起來,身上的繩子全都松開了——拉娜唯解的——他摘下眼鏡,語調輕佻,“明明我的法庭首秀才剛開始啊!”
早些時間,赤井秀一的紅色雪佛蘭載着江戶川柯南沖破了層層阻礙——這阻礙也許來自于一柳萬才,來自于岩徒海慈——但都不重要了。誰也沒有攔住他們——穿行在東京的夜裡,有一瞬間和另一輛紅色的車擦肩而過——而這位車主此時正在門口。
禦劍憐侍帶着糸鋸圭介以及一種刑警轟開會議室的門,門外嚴徒海慈的手下此時已經全部躺在地上;他手中的定位器和丢在桌子上的鏡片正以同樣的波段閃着光。江戶川柯南帶着寶月巴沖進法庭現場,矛頭直指SL-9事件的真相,并早一步宣稱嚴徒海慈已經逃離,但沒關系,我們将會以另一種方式開庭,并将電腦畫面投屏到法院中央。事實上是牙琉響也的被綁架者施施然走向電腦打開攝像頭,法院中央的牆壁上,映出這個會議室中的一切。
在這一刻,他看見牙琉響也朝着屏幕那邊的審判長華麗地行禮宣布自己是本案的檢察官,而審判長則驚訝地問:那現在在法庭的人是誰?這位“檢察官”摘下墨鏡,露出了拉娜唯熟悉的神情,欠了欠身,說接下來就是響也的主場了,做哥哥的現在退場。真正的牙琉霧人自法庭退場,而在這一刻瞬息萬變裡,嚴徒海慈做出了他自己的判斷——
他準備殺掉牙琉響也。他抄起桌子上的酒瓶,朝着電腦的方向前進了一步,就再不能動彈。
拉娜唯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不能移動分毫。就像那天在天穹下捉一隻兔子一樣容易。
禦劍憐侍帶來的刑警一擁而上,把他摁倒在地。嚴徒海慈一開始掙紮,後面就不再掙紮。他低聲說着什麼,但禦劍問他,他又不說。拉娜唯說,他是在同我說話。于是湊過去。嚴徒海慈喘着粗氣,笑了笑:“其實……其實我并不想要長生不老。我隻是要沒收你的藥,銷毀——随着我的死一起。其實我在,施展自己的正義。它已經變得混沌了吧……一塌糊塗。你相信嗎?”
拉娜唯并不作聲。嚴徒海慈望着她的臉,忽然可怕地大笑:“——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我的未來!我的前途!我的夢想!富有的人,貧窮的人……我的正義!我是邪惡!你不明白,這個世界是一床永遠短一截的被子,拼命地拉呀,扯呀,哭喊啊,頭和腳依舊發冷……天空啊!死亡是永不落的太陽,是朝日的影!所有人都被它照耀……好人,壞人,行善的惡人,犯罪的善人!……我不允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