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璟也有些驚奇,沒想到以冷酷無情聞名大荒的九命相柳,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塗山璟故意沒有回答他的疑問,隻是自顧自的說道:“相柳,我知道辰榮義軍困于西炎和皓翎的夾縫中生存艱難,你們不像其他的士兵,有着保家衛國的理想而奮鬥終生,每月還有着朝廷發的兵饷補貼,從而心安理得的養家糊口,你們有家歸不得,隻能在這裡苟延殘喘,沒有經濟來源,必定捉襟見肘,你們連度日都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肖想了吧。”
相柳冷哼道:“我以前竟是小瞧了塗山二公子,平日裡隻見得你沉默寡言,明明是全大荒最尊貴的九尾狐族,卻在玟小六跟前溫順如貓,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如此伶牙俐齒的一面,真是令我歎為觀止——不過,你怎會見得我就用了她的這些錢?”
軍醫軍需官他們本來正在為這天降橫财感到萬分激動,每個人心裡都把算盤算的噼裡啪啦響——藥材有着落了,棉衣棉被有着落了,而且快過年了,兄弟們今年春節應該可以飽飽的吃上一頓酒肉了……
所以他們乍一聽相柳這話裡話外的意思,登時急了,唯恐他拒絕了,連忙奔了出來,一左一右的站在相柳的身側,無聲的提醒着他。
相柳看着兩人,剛才他們的話言猶在耳,禁不住一陣沉默,也是無聲的看着他們。
軍醫和軍需官被相柳盯着,開始覺得臊的慌,可他們仍舊堅決不會讓步——曾幾何起,他們也是骨氣剛硬的兵者,可在這深山裡日複一日的蹉跎,由最初的信念堅定,到現在的内心彷徨,他們失去了身為士兵的職責與理想,背負着世人對他們稱為叛軍的罵名,痛苦的煎熬在這裡,為一日三餐,生病吃藥,寒冷受凍而煩惱,表面雖不顯,可早已失去了以往的銳氣。
他們也不是怕死,可現在的情形,他們同相柳一樣還要為整個大軍勞心勞力,又怎麼敢死?不死,就隻能失去尊嚴的想盡一切辦法,與相柳一起維持軍隊的日常開銷,艱難的苟活于世。
軍醫和軍需官目光哀切祈求的凝注着相柳,漸漸的他們身後也聚了一些老兵,這些人脊背已經佝偻,頭發花白,臉上的溝壑如刀刻一般深,同樣是目光凄凄的看着相柳。
相柳深深的閉了閉眼。
塗山璟見狀,微微一笑,轉身直接離去。
相柳聽到動靜,扭頭看向塗山璟漸行漸遠的身影,嘴唇翕動,到底未發一言。
軍醫軍需官他們等塗山璟的徹底離去後,突然間爆發出一聲歡呼,軍需官跑到錢山跟前,擡頭仰望着,激動的聲音一個勁的顫抖:
“這麼多年,粗略計算,估計,估計整整三十年,我們都不用再發愁了!”
軍醫也是激動不已道:“沒想到小六竟然是皓翎大王姬,天可憐見,讓我們遇到了貴人!我們辰榮義軍,是命不該絕啊!”
軍需官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相柳,畢竟主事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于是想了想,從錢山上抓了幾塊黃金,捧着走到了相柳的跟前,滿目期待的看着他。
相柳深深看了一眼,手臂一動,終究是無力的揮了揮手。
衆人見狀,皆是松了一口長氣,全體歡呼雀躍,連那些風燭殘年的老兵,個個都高興的像個孩子,有的老兵嘴裡還不住的念叨着:“康娃子和郎娃子有救了,他們不會因發燒被燒死了!”
“快,快去叫些人,搬進去……喂喂你行不行啊小心點,冒冒失失的,别整塌了砸了腦袋,再給你砸死在這!”
“嘿嘿嘿,被金子砸死我樂意,我哪怕去了黃泉路,也能一路子顯擺到閻王殿了!”
“哎呀呀,你可真是沒出息,哈哈哈!”
相柳在一衆歡呼雀躍的人中,于這熱烈的氣氛完全格格不入,身形越發顯得孤寂。
他擡頭仰望天空,此刻雪夜圓月,清輝的月光撒下,照在他戴着面具的臉孔上,面具散發出點點瑩光,在他面孔周圍飛旋,好像是一群冰藍色的螢火蟲在圍着他飛舞,他的嘴角抿的緊緊的,繃成一條直線。
玟小六,小夭,皓翎大王姬……為什麼,你要騙我呢?相柳無聲的發問,怎奈天地蒼茫,身邊盡是熱鬧歡騰,卻終是無一知心人,可為他回答解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