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安又做夢了。

那個她做過無數遍的，同樣的夢。

還是那個陰暗狹小的封閉空間，充滿了汽油和劣質皮革的味道。

她困倦的蜷縮在角落裡，跟随着地面晃動，仿佛整個世界都搖搖欲墜。她會一直待在這裡，直到死去，或從夢中醒來。

但這次的夢好像和以往不同。

她身後的牆壁，響起了尖銳的摩擦聲。

“喏，今天咱們運氣好，抓一個賺倆。進去吧小鬼。”模模糊糊中，好像聽到身後有陌生的聲音。

這次的夢，竟然不同以往的有了劇情。

視野突然明亮了一下，長時間處在黑暗裡的眼睛受不了這突然的強光，被刺激出生理性的眼淚。身前有什麼重物落地，揚起的粉塵讓她忍不住咳嗽。

砰的一聲，光線又消失了。

是什麼東西......被扔進來了？

“安安？你還好嗎？”被扔進來的人在地上摩挲了幾下，抓住了她按在地闆上的手。對方體溫很高，熱烘烘的湊過來。

是誰......這聲音好熟悉......

“小滿——你怎麼也被抓了？”她聽到自己帶着哭腔詢問。被對方安撫的半抱在懷裡，她的眼眶都熱了起來。

“我不來，你肯定又會自己偷偷哭吧？”對方似笑非笑的哼了一聲，在她的後背有節奏的拍了幾下，“不要怕，我陪着你。”

明明拍在後背的手小小的，聲音也非常稚嫩可愛，卻有效的安撫了她的情緒。

被拐賣的小女孩，在汽車後備箱裡颠簸了不知多久，終于在同伴的懷抱裡睡了個好覺。

他們從一個黑房子，被轉移到另一個黑房子裡，黑暗和寂靜的環境，總會給人的精神帶來傷害。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隻覺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們已經忘了自己的過去，對于曾經的記憶就隻剩下了彼此的名字。

房間裡的孩子有時候會多一些，有時候會少一些。每天來送食物和水的人也都不一樣，食水很少，他們吃完後都不敢亂動，否則就會餓的肚子痛。

小滿從來找她的那天起，就一直發着低燒。是了，當時他們兩個，是被鎮上的鄰居叔叔帶出門，去給小滿看病的。

那個鎮子叫什麼來着？他們倆為什麼要待在那個鎮子上？謝安安在黑暗中靜默，幾乎以為自己要腐爛在這個房間裡。

直到有一天，她聽到門外傳來了激烈的争吵聲。

“說好了給錢後還要送咱們出國！媽的那群有錢的沒一個好東西。老子們冒這麼大風險，他那簡單幾萬就想打發了？”

“實在不行......咱們就直接撕票跑吧。那個小姑娘身份不一樣，風險太大了。跟着過來自願被抓的那個小男孩也一直病恹恹的，賣不出什麼好價。”

“那不是白幹了？還白養他們這麼久？我不幹！給錢就算了。”

“就是就是，給錢就算了，本來也沒想要那麼多。來來來，喝酒。都高興點，後天就能交貨了。”

“喝呀！拘着幹嘛？那倆小孩現在餓的直腿軟，想跑都跑不了。”

外面的聲音小了起來，伴随着玻璃瓶碰撞的聲音。

小滿湊到了她的耳邊：“要不要玩捉迷藏？我來當鬼，你和之前一樣，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藏。”

謝安安若有所感，死死握住了小滿的手：“我們一起，你說了要陪我一起！”

小滿沉默片刻，無奈的拍了拍她的頭：“好，我陪你。”

當天夜裡，小滿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鐵絲，偷偷撬開了門鎖。兩個孩子在夜色的保護中手牽手，一起跑進了廠房旁邊的蘆葦叢。

他們運氣好，順着水流飄到了一個淺灘上，被好心人發現送到警察局。又因為不記得家庭情況，最後隻能被送到當地的孤兒院。

孤兒院的生活，比之前的小黑房子裡好了一點點。雖然需要幹活，年齡大的孩子也會欺負人，但至少能吃的半飽。最重要的是，小滿被警察叔叔去帶着看了病，現在不再發熱了。

兩個小孩都長得好看，幹淨可愛招人喜歡，院長媽媽就很喜歡帶着他倆，去陪伴來參觀孤兒院的好心人。偶爾能從好心人手裡得到一點小零食和小禮物，小滿總是會分給她。

但也正因如此，他們兩個被孤兒院原有的孩子們集體排斥了。孩子們認為他們奪走了屬于自己的關注，經常會背地裡霸淩。

小滿之後打架很厲害，好像也是這樣從小練出來的。

謝安安做着夢，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站在角落裡，看着兩個孩子在孤兒院裡相互依偎，努力的活着。

從小失去庇護的孩子，心理總是敏感的，也更清楚同類的痛點在哪裡。謝安安收到好心人送新書的那天，一個和她關系一直不錯的姐姐說的話的很難聽。

她失去了好朋友，獨自抹着眼淚。

趕來的小滿陪她一起窩進牆角，又把偷藏的糖果塞進她嘴裡。兩個人就像在小黑屋裡時一樣，依偎在一起看書。

好心人送來的書是古典詩詞鑒賞，其實不太适合孩子看。好在兩個孩子識字量比較高，勉勉強強能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