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第一天
“他又來了呀?倒是每次探望時間必定能見到他。”
“他來看誰?”
“你不知道?他媽被關在這裡好多年了,都是老面孔了。”
“他媽犯起糊塗來都得上束縛帶的,可吓人了。”
“嘶,怪可惜的,長得還挺好看,就是不知道這精神病遺傳不遺傳?”
“人家可是燕京消防隊的隊長,我聽說前兩年剛從别處退下來的,之前可是更前線的,神神秘秘老厲害了。”
“再厲害有什麼用,救得了别人救不了自己的媽,我聽這邊護工說他媽最近情況不太行,越來越嚴重,估計沒多久了。”
“……”
随着殷嶼從檢查關口那邊走近,周圍低聲嘀咕的讨論聲也都靜了下來。
男人五官立體深邃,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顯得冷淡而淩厲,整個人光是看着都顯得極有攻擊性和侵略性,哪怕隻是穿着休閑裝,随着他走進房間,都帶來了一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厚硬的靴底踩在大理石地闆上,發出低沉而有節奏的腳步聲。
殷嶼沒有看向周圍同樣等候探望家人的人群,而是徑直走進了閃爍着冰冷白熾燈的長廊裡。
他的母親被關在最盡頭,即便是探望時間,也隻能待在盡頭的一間小型會客廳裡。
隻有少數幾個病人能夠使用這間休息會客廳。
殷嶼走到門口,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微微停頓了一下,随着一口深呼吸緩緩吐出,他握緊把手往下按。
門輕輕打開。
一個女人坐在窗邊的木椅上,穿着白色的長裙,手上拿着一本闆磚似的厚厚書籍。
陽光傾斜而下,就像是鍍上了一層柔光,格外恬靜美好。
他的母親向他伸出手,撫着他的臉頰。
殷嶼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閉上眼,如同依賴着母獸的小獸,他側過臉頰,輕輕貼着母親溫暖的掌心。
他淺淺呼吸着,仿佛回到了幼時的搖籃裡,那樣甯靜,那樣自在、安全。
然而下一秒,“啪”的一聲脆響又重又沉地乍然在小小的會客廳裡響起。
殷嶼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臉上火辣辣地刺痛無比。
“滾開!離我們遠點!滾開!不要過來!”面前的女人忽然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娴靜的五官像是被怪物撕開。
她一把拿起膝蓋上的書,猛地砸向殷嶼,滿臉驚恐,臉色慘白,像是看見了什麼,嘴裡卻是尖聲叫着:“快跑!快跑啊!”
殷嶼反應極快地偏頭躲開,卻仍舊被尖銳厚重的書腳劃破額頭,瞬間冒出血來。
角落裡的看護人員連忙沖了上來,熟練地用束縛帶将女人死死捆在椅子上。
“鎮定劑。”
“先生,我替您包紮一下吧?”
幾名看護有序地處理着,其中一人走向殷嶼低聲說道。
殷嶼抿緊嘴角,他沒有搭理那人,隻是快步走上前:“我來,别傷着她!”
“先生,先生……”看護人員的聲音像是蒙了一層紗,殷嶼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直到他被人拉開。
“殷先生,您母親的主治醫生就在門外,他需要和您聊兩句。”
……
///
“殷隊今天這臉色看着像是暴風雨的前兆,别怪我沒提醒你們,誰也别撞他槍口上啊。”
消防署裡,一個年輕小平頭玩笑說道,在休息區裡一邊舉着鐵,一邊和其他隊友們打趣。
關于殷嶼,這些年輕人就有一堆好聊的了。
他們的殷隊空降下來兩年,帶隊搶險任務,兩年以來,隊員零傷亡和搶險救援高度完成率直接破了他們燕京第七支隊的曆史記錄,簡直是個神人。
偏偏,都兩年了,他們這些朝夕相處的隊友,對殷嶼的了解又知之甚少,既好奇又敬畏,但是頂着殷隊的壓迫力,沒一個敢開口問的,隻敢私底下到處打聽八卦。
“今天殷隊不是特意請假調休了麼?怎麼這麼早就歸隊了?”
“今天是這個月第二個周六,殷隊每逢這天都要請假去看他媽。”
“他媽怎麼了?”
“那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從前年殷隊來署裡就一貫這樣,風吹雨打沒變過。”
“嘿說起來,殷隊來署裡之前是做什麼的?你們知道不?”
“我打聽的消息說是也在哪個區做總隊長來着?什麼山區的?”
小平頭聽着隊友們的猜測,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哼笑了一聲加入:
“關山特區!還山區呢。那可不是一個地名,沒見識了吧。”
“你有見識,你知道那是啥?”
“……那不知道,我就知道那不是地名,是個組織還是代号之類的,反正就連系統裡的人都很少提起。”小平頭撓撓頭。
“那你怎麼知道的?”
小平頭眉毛都要飛起來了,看着更得意了:
“我發小打小體能怪,被招進去的,不過進去後具體做什麼任務不能跟我說。他說那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服滿五年役就必須退下來,不然對生理、心理都會造成巨大影響,而且,聽說也很少有人能待滿五年……你猜殷隊待了多久?”
“你知道?”
“當然了。我發小跟我說,殷隊待了七年!在他們那兒都跟傳奇似的!”
“七年?!我靠……”隊員們吃驚地倒吸了口氣。
一行人說說笑笑正熱鬧着,下一秒,消防署裡警鈴大作——
“兩輛緊急搶險救援車,一輛救護車就位!準備救援!”
所有人對視一眼,瞬間收起嬉笑。
“收到!”
尖銳的消防鳴笛聲由遠及近,仿佛要劃破靜谧漆黑的夜。
……
“目前情況,一輛大巴側翻墜落山下,車上一共有十九名乘客和一名司機、一名導遊,其中還有三名兒童,這是無人機在下面傳來的影視圖像。”
現場事故指導員站在山路邊緣,簡明扼要地說明情況。
他轉向身邊面色冷靜的男人,像是松口氣:“沒想到接警的是你們隊,那就太好了,殷隊你看下。”
這條山路崎岖窄小,路邊圍欄被大巴撞開,另一側就是垂直的懸崖,大巴墜落高度不到二十米,底下正好是一片凸起的山體,攔住了大巴的墜勢。
殷嶼接過平闆,仔細察看。
就見大巴車頭向外傾斜,底部有一塊凸起的山石抵住,在無人機的反饋影像裡,那塊山石明顯有了松動的迹象。
他當機立斷,沉聲下達指令:“A組成員和我索降下去搜救,所有人帶上夜間可視裝備。B組成員山上待命,随時準備增援。”
“大巴車身大半都在山體之外,随時有傾斜墜落的可能,所有人員注意安全和固定。”殷嶼語速很快,聲音沉穩果斷,沒來由的叫人信服。
“收到,殷隊!”
安全員檢查了殷嶼幾人的裝備後,一行人迅速索降下山。
随着被困人員一個接一個地被轉移上山,留在上面的現場指導員和其他人忙着安排受傷人員的臨時救治處理,救護車也緊随趕來。
“人都救出來了沒?大巴快撐不住了!”人群裡有人在山上往下看,猛地注意到大巴開始搖晃起來,那人大叫一聲提醒道。
那人話音剛落,一聲叫人膽戰心驚的“吱嘎”聲像是呼應般響起,本就傾斜的大巴陡然間又往下滑落了一小段距離。
“還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裡頭!”一道尖叫聲從身後響起,一個女人聞言驚慌地就要沖上前,旋即被攔了下來。
指導員急急攔下那位母親:“我們隊員還在下面,會救出你家孩子的,别沖動!”
他一邊說,一邊朝着對講機飛快道:“殷隊殷隊!車裡還有一個孩子!”
“他穿黑色的衣服,黃色褲子!”女人在一旁急急補充道。
對講機那頭,一聲冷淡沉穩的應聲傳出:“收到。”
指導員和那位母親緊張地盯着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