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他噗嗤一聲笑了,今天竟然是除夕,在這麼一個日子裡……
他失去了傳統意義上的家,變成孤身一人。
絢爛的煙花透過醫院走廊的窗戶,一朵接着一朵炸成花。林清霄機械地邁着步子,光照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他推開病房門,紀雲橋坐在病床上,半長的頭發垂下來,落在肩膀上手裡捧着本書,是法語原版的《小王子》。
這本書被紀雲橋格外偏愛,連帶着更喜歡學習法語,不像他的拉丁語老師,總是一臉愁容。
“安安,要睡了麼?”他強打起精神問。
紀雲橋看着他,點點頭。
林清霄走過去,拿過他手上的書放到床頭櫃上,扶着他躺下,蓋好被子,又在他額頭上吻了一記,“晚安,好夢。”
就在他轉身要走的那一刻,紀雲橋拉住了他的衣袖,小聲說:“要哥哥陪我睡。”
紀雲橋往旁邊蹭了蹭,給他留出床邊一大塊地方。林清霄遊移不定,其實他今天情緒很不好,很怕影響到紀雲橋。
紀雲橋看他不動,拍拍床邊的位置,小聲哀求呼喚:“哥哥……”
林清霄無奈地搖搖頭,根本拒絕不了這樣的他,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紀雲橋靠過來,面對着他,伸手摸他的眼睛和唇角,溫暖的指尖劃過,絲絲熱意仿佛能融化寒冰。
他握住紀雲橋的手,塞進被子裡,笑着說:“幹嘛呢?不是要睡覺?”
紀雲橋看了他一會兒,出聲道:“哥哥為什麼不開心?”
林清霄一怔,他意外紀雲橋能如此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随後心裡仿佛有股暖流劃過,忍不住問:“安安會一直陪在哥哥身邊麼?”
聽到他的話,紀雲橋想了一會兒,堅定地點點頭。
“那和我拉勾,你知道拉勾後就不能反悔了。”
紀雲橋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林清霄的。
窗外天空上又炸起大朵的煙花,無比璀璨。除夕夜的倒計時響起,不遠處的時代廣場上人群摩肩接踵,齊聲喊:“3——2——”
“1!”
雪在那一刻落下來。
林清霄聽到人群興奮的呼喊。
還看見紀雲橋清澈的眼神,他的嘴唇一張一合,透過吵鬧的聲響清晰地傳到林清霄耳朵裡,他無比真誠地告白說:“在哥哥所有開心或者難過的時刻,我都會一直陪着哥哥。”
雪最幹淨。
[你要分清什麼是最重要的。]
父親的話說得沒錯。
那一刻,他有了擱不下也舍不掉的東西,是畢生的牽挂,在雪落下的那一刻。
.
初二下學期開學當天,以宿舍樓為單位進行簽到。
看着完全不在狀态的林清霄單獨走在前面,秦子翁、鄭卓誠和崔衡面面相觑,都聽說了他父母離婚的消息。
想出聲安慰,可不知怎麼開口。
鄭卓誠和崔衡朝着秦子翁使眼色,意思是你是親戚你先上。
秦子翁指着自己的鼻子,無聲地張大嘴:我?
鄭卓誠和崔衡一起點點頭。
秦子翁心一橫,剛要迎難而上,就見林清霄面前蹿出一位女生。
走廊裡,陽光透過窗欄,照在女生明豔的面龐上。
林清霄像沒看見一樣,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女生喊道:“林清霄,等一下。”
林清霄轉頭:“有事麼?”
女生笑了笑說:“上學期,在小劇場我犯了哮喘,是你帶的藥幫了我,我是來感謝你的。”
林清霄想起來了,他隻是習慣性地帶着紀雲橋的氣霧劑以備不時之需,本來根本沒想給她用,萬一不管用就會涉及到糾紛,很麻煩。
可她看起來快要窒息了。
就當積德,為了安安,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林清霄淡淡開口:“你恢複的很好。”
明明發病的時候看起來比安安更嚴重,卻能在兩個月後恢複到正常生活,或許等安安到了這個年紀,抵抗力也會強一點吧。
正常上學,生活,旅行,不用被困在醫院裡。
“我也覺得很神奇。”女生笑了笑,從脖頸裡拎出一塊白玉石平安扣,分享道:“這是我媽媽給我求的,好像真的有用,有時候寄托一下玄學也不錯呢。”
在校園外任何一個地方碰到這種情況,林清霄一定會認為這是詐騙,但……
“方便告訴我在哪裡麼?”
之後,他翹課五天,從西部某個高山上的寺廟求回一枚翡翠平安扣,據主持說是受香火供奉二十年,保平安最好不過。
不過有靈性的東西講究緣分,不是想要就能請走的。
主持說,需要誦經祈福三天三夜,若九百燭火不熄,則可得償所願。
所以林清霄在寺廟裡不眠不休誦經三天三夜。
外面風雪不歇,他一人跪于蒲團之上,隻為求一人平安。
儀式完成的那一刻,僵硬疼痛的膝蓋差點讓林清霄站不起來,住持微笑着扶他:“小施主定能得償所願。
林清霄回到港城,把平安扣放在病床的枕頭下面。
或許是應驗了,從那天之後,紀雲橋的病情逐漸好轉。
就像人不能預測未知的命運,彼時處在時間漩渦中的他們,沒想到更大的磨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