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年紀都能娶妻,他現在十九早就該成家立業了,家能讓我們男人踏實,少了不少後顧之憂。我前年離家時長子十二,他快與我一樣高了,想到我後繼有人,才能果斷的來京口,他一定能撐起那個家。成家有後真的令人踏實,你們還是太年輕,說了也不懂!”
陶修笑了一下,轉頭問公儀林:“你與公主的事有結果嗎?”聲音不大,溫和平靜,他對面的兩人都愣了一下,安桂忙問:“哪位公主?二公子要娶公主?”
公儀林既心急辯解,又暗暗高興陶修會把李頌的一句屁話當真,當時在要和酒樓提到公主時陶修無動于衷,今日主動問起,說明他在乎的東西變了,“這種有損公主名聲的話不能瞎說,我可是要先立業後成家的好男子。”
“成家!”陶修眸中閃過失落,微微點頭。
夜已漸深,安桂露出中年男人易困的特性,哈氣連天應付着兩個年輕人的閑聊。從田裡回來那會還有晚霞可賞,這會外面突然滴滴答答響起了雨聲。兵營就寝的鼓聲總不響起,公儀林起身站在門邊掃視大營一角,各處火盆的大火漸漸熄滅,冷風像找不着方向的兔子灌入他衣袍,外面巡邏的士卒都已找到屋檐躲雨。
他在門邊靜靜站着,陶修低頭玩弄衣服上的衿帶,安桂嗚嗚地打着瞌睡。鼓聲終于自遠處傳來,公儀林立即轉頭問安桂:“今夜就先到此,你快回去休息,各處都熄火就寝了。”
安桂怎知他内心的焦躁,故意對着幹似的,張大嘴巴打個哈欠往席子上一躺,把身子蜷縮成一團:“我就睡這吧,一個人住隔壁聽雨會孤獨,我跟你們湊個熱鬧。”
公儀林靠在門邊沉思不語,思索把安桂弄走的法子,風從門窗吹進來,豆大的火苗被吹得顫抖搖擺。
陶修等了片刻,終于起身對他輕道一句:“你也早些睡吧。”說完就在床的一角躺下了。
公儀林熄了燈後走至窗邊将窗戶開的更大,冷風夾着細密雨絲從門、窗往屋内猛撲,像隻無骨的涼手,屋裡溫度驟降,涼手爬向快睡着的安桂,他又把身子蜷了下,迷迷糊糊嘀咕一聲:“為何這麼冷?”
不多時,黑暗中就傳來安桂窸窸窣窣起身穿鞋的聲音,對着床鋪的方向小聲說:“這屋太冷了,我回屋睡去了啊。”
無人回應。
安桂走後,屋内隻剩下各懷心思、方寸已亂的兩個人。
大營裡還在燃燒的幾點篝火也從半開的窗戶鑽進來,和潮濕的水汽充斥了整個房間。公儀林還立在窗前,任由細密的雨絲打濕衣裳,他一動不動盯着黑暗中的陶修,能準确知道他的位置,即便他刻意隐藏了聲息。
屋内安靜無聲,窗外雨聲喧嚣,像兩個天地。陶修聽見他解開衿帶褪去帽冠的輕柔聲,凝息太久胸口有些發悶,此刻,腦中還有許多猶豫迷茫,不知今夜的決定将帶他走向何方,有哪種結局,但今夜,此時此刻,他心甘情願。
公儀林穿着單薄柔軟的中衣,靜靜站在床沿俯視陶修,柔聲問:“今夜能不能,康樂?”他手心潮濕,身體緊繃一觸即碎。
陶修沒有回答時,他就一直等,耐心地等,用溫和的目光注視黑暗中尚在猶豫彷徨的人。
這三月的春雨像在配合他此刻沸騰不息、心驚肉跳的欲望。就在他以為今夜又将失落無望、唐突的情欲又一次吓退陶修時,一隻暖和的手握上他冰涼的指頭。
這個妥協、主動的觸碰他等了很久很久,有點想哭,實在來之不易,他慌忙回應,十指緊緊纏繞在一起。
公儀林半跪在床前,一下一下輕撫陶修的頭發,小心虔誠地觸碰他的唇。這不是他第一次親吻陶修,但絕對是在陶修清醒時的第一個吻。他能感受到陶修繃直緊張的身體,誰也不比誰輕松。
兩個少年小心翼翼不敢肆意,生疏稚嫩的手無處安放,但唇部的灼熱流遍全身,四肢酥麻,像踩在缥缈的雲端。
公儀林用舌頭輕輕抵開陶修的牙齒,迅速入侵占有,慢慢引導出他壓抑的感情,直到他的呼吸紊亂雙手無處安放。兩人那再也無法抑制的欲望同時打開閘門,奔湧而出。他們褪去身上有皂角清香的單衣,肆無忌憚地親吻,壓抑着喉間的喘息。
公儀林近乎耳語的聲音試問被他牢牢扣在身下的人:“你有過女人嗎?”他看見陶修輕輕擺首,忙表态自己冰清玉潔的身體:“我也沒有。”
公儀林像隻剛成長起來的威風凜凜的狼,追的陶修無處可躲。一直被動的陶修在他令人窒息的親吻中終于掙脫右臂,深吸一口氣,他頓了一瞬,一把勾住公儀林貼近的臉,唇與齒交融碰撞,感受對方霸道熱忱的氣息。他們不夠細膩的吻磕的身上有點疼,溫暖的掌心很青澀,在身上磕磕絆絆撫摸、感受,但都甘之如饴。
屋檐的雨滴噼啪打在窗牗上,消減去屋内刻意壓制的聲息。
“康樂——”公儀林趴在他耳邊低吟,十指交纏,經此一夜,他想,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礙他和陶修在一起,因為身為兩人之間最大阻礙的陶修已在今夜潰不成軍,此人的聲音、身體和他的感情今後都将屬于他一人。
“槐序,你别——”
他聽懂這是陶修失神時的一聲叫喚,這聲歎息像漂浮在虛無缥缈情海中的羽毛,上下翻飛,令他渾身發顫。
公儀林撫摸陶修汗濕的碎發,把臉埋在他頸間癡癡笑了很久。
“你很開心?”
“嗯,得償所願。不,是滿足。自我去了京城開始,心中總有一處空的,即便你就在我跟前我也覺得它是空的,直到此時,我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要你與我心意相合,要你也把我放在首位,我要你喜歡我比我喜歡你還要多。”
“真是自私的公子。”陶修的聲音很低,有點不安,側過頭不願看他。
“我清楚自己對你的心意,才敢如此要求你也能做到,否則我不踏實,怕你逃走。”
不知幾時,夜雨驟歇,營中重新燃起的火盆把屋内陳設照得輪廓清晰。公儀林支撐手臂凝視陶修的面容時,赫然發現他眼角的淚痕,微微反光,這個在逆境中、在刀劍下都不曾流淚的人剛才哭過,公儀林悚然驚懼,小聲問:“康樂,你為何哭?”
“我沒哭。”
公儀林扶正他的臉與其直視,“你要堅定的信任我,我視你如命,望你也能如此待我。”
“我讓自己陷入沒有将來的泥淖中,今夜的事,是我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