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沒再去範禾易家,拎着超市的購物袋回到酒館的時候沒有一盞燈是亮着的,她幹脆也沒去開燈,在黑暗中走到冰箱前。
冰箱門打開之後,保鮮層的燈光亮起,上次買來放進去的菜已經開始腐爛,擺放位置還和放進去時一模一樣,沒有留下哪怕被挪動一點的痕迹。
九方廿從樓上下來,全然沒有留心酒館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隻是走到吧台邊倒了水,站在原地就那麼喝了起來。
老皮憂心忡忡看了眼他,被那張完全吸血鬼化的蒼白臉龐惹得歎氣,手上開始收拾那些腐爛的食物,送進垃圾桶,不管對方有沒有在聽,嘴上唠叨起來:“您身體還有不舒服嗎?不管怎麼說也要吃些東西啊,這麼一直隻睡覺喝水,遲早會死掉的。”
九方廿不回話,這種時候他和範禾易有種莫名奇妙的相似——對實在厭惡的不得了的事情,保持沉默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但這也是其他人會厭惡的事情。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等着和你見面吧,就算禾易哥不繼續做血獵了,剩下的人總要有個交代吧,事情這麼不了了之太不負責了,”處理到最下層,老皮探身意外摸到兩顆表皮變皺巴但還沒有開始壞掉的番茄,順手拿出來掂了掂重量,“什麼時候買的,我不記得買過西紅柿過來啊……”
九方廿沉寂多日的感官似乎是在這一秒之後才緩慢複蘇,他望着躺在垃圾桶裡已經變成深紅的番茄——那天晚上躺在教堂的地上時也是這樣,他的視野裡隻有滿地的紅,超市的購物袋也被血浸濕——那幾個放在袋子最上方的番茄掉出來,沾了血——
現在看起來也隻是表皮看起來尚且完好,内裡應該早就爛成一片糟粕了。
“小皮,你見過禾易了嗎?”他問,聲音僵硬。
“見到了,他狀态還好,應該是沒有受到神譴的影響。”老皮說着,原本已經平複的心情又翻湧起來,狠狠拿着抹布擦了幾下隔闆,還是沒忍住,“你這麼關心他,自己去看看,或者打個電話問問不行嗎?”
老皮手上用着力氣,玻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附和着她:“我真是不懂你們在别扭什麼,你為了保護小範老闆自己瞞着大家執行計劃,他呢,隻顧着嘴硬,但該做的事情一件不少,甚至肯冒着風險對該隐動手。明明兩個人心裡都有對方,幹嘛非要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啊?”
九方廿沒有回答,隻是沉默着,沉默着,在老皮重新把蔬菜填進冰箱的時候,他才開口:“過幾天,可以拜托你發消息給他嗎?我想再見他一面。”
老皮轉身把購物袋挂到冰箱邊的挂鈎上,差一秒掩藏不住臉上的笑但嘴上還在努力:“如果您聯系過他沒有回複的話我會幫忙聯系的。”
收到高見青的身份證件之後,範禾易唯一一件需要擔心的事情也解決了,接下來的日子他隻需要一邊慢慢打包行李,一邊預訂下抵達之後暫時落腳的地方。
他很久沒有度過這樣的時間了,終日裡隻要想着即将完成的目标,滿懷喜悅的倒數着願望達成的那一天,整個人輕快的像根羽毛。
高見青則是從得到名分那天起便用客廳堆着了範禾易收拾好的衣服行李,灰塵讓他控制不住打噴嚏的借口搬進了卧室。
一開始他的棺材還隻是貼着床安置,每天白日裡兩人拉上窗簾,規規矩矩的在自己的床上睡覺,晚上所有人都入睡時他們的時間才開始:去看沒什麼人的晚間電影、逛淩晨剛剛上貨的便利店、在空無一人的街道牽着手散步……
雖然和其他人沒有在一條平行線上生活,高見青也仍舊覺得幸福的仿佛又回到了沒有任何變故的少年時代。
範禾易雖然很少說出口,但确實在不斷放低自己的相處底線,對高見青幾乎已經過了縱容的階段,開始走向放縱。
“……我們到了那邊暫時先住民宿,等實地确定過房子之後再決定買哪棟吧?”範禾易趴在床沿邊,手機屏幕散發着淡淡的光,他翻看着網站上的圖片和棺材裡準備入睡的高見青商量。
高見青坐起身,腦袋放在範禾易左手邊,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到手機屏幕,隻是盯着範禾易的臉。
範禾易側過手,好讓他也能看清圖片上的那棟帶着庭院的小洋樓:“這個很不錯吧,院子裡有兩棵橘子樹呢,我都已經想好了到時候一棵樹下放桌椅和陽傘,另一棵下面放秋千。”
高見青看了看那張圖片,甚至可以想象到那個畫面,相當滿足的點了點頭:“不過我們在一起每天起床之後應該看不到太陽吧,隻能看夕陽了。”
他現在已經默認生活裡的所有事情都要兩個人一起做了。
“夕陽也有夕陽的好。”胳膊撐的有些累,範禾易側身躺下,仰面握着手機繼續翻看後面的照片,心裡還隐約有些猶豫,畢竟是兩人共住的房子,于是暫時放下手機,看着高見青,“你呢?這段時間隻聽我的意見了,你有沒有自己的喜好?”
“其實我想說很久了,你可以找人把我名下的财産兌換成現金嗎?”高見青的話卻完全在意料之外,“雖然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但這棟房子買下來應該不便宜吧,我們要一起生活,不管怎麼說我也應該要出一份的。”
範禾易收了手機,相當嚴肅的望向高見青:“意大利是我想去的地方,在那裡買房子生活也是我想做的事情,雖然你沒有這個願望出現的早,但現在也是因為我的要求才去的,不是嗎?”
高見青點頭,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從上往下看着範禾易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