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明昭在轉來的第一星期,盡可能的對和他交流的人表現友好。
也許因為是程一諾的同桌,楊峥等人又是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短短幾天,他所表現出來的過剩熱情,就差沒把宴明昭家裡戶口給摸清楚。
宴明昭逢人就挂上标志溫和的笑,和誰都能說笑幾句,他說話溫吞但風趣,人又長得乖巧,幾乎快要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除了……他那個奇怪的同桌。
宴明昭從來沒見過那麼難找話題的人。和他說話從來不擡眼看他。脊背永遠挺直緊繃,而他稍稍靠近一點,程一諾就好像如臨大敵、如履薄冰、如置深淵。甚至在上課的時候,被他不止一次抓到偷偷暼過來的審視眼神。
宴明昭幾乎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讓人讨厭了。他自認為自己多年對外磨練出的交際手段不算太差,怎麼偏偏他的同桌不吃他這套。
算了,真是奇怪的人,等下次考試成績出來換位置的時候,換掉就好了。
宴明昭想着。
宴明昭對程一諾真正開始有點實際聯系是在一個橫豎挑不出特别之處的普通日子。
“對了,宴明昭,你微信是哪個啊?你在班群嗎?”楊峥在一堂數學課後,支身向前随口問。
咔—
程一諾用來畫輔助線的鉛筆芯聞聲而斷。
他媽的,破筆芯。
程一諾煩躁地按下一節新的筆芯,身體忍不住的傾過去。
明昭的微信号他在大半年前就可以倒背如流了,自己都還沒有加上,就要被别人給搶先了嗎。
他之前送程言回華附中學的初中部時,無意中在華附的名譽榜裡看見過宴明昭的大頭像。
照片裡的宴明昭神色疏離,程一諾看見照片的第一眼連走不動道了。朦朦胧胧中隻覺得過去不太好的心髒在一瞬間,就地複活,重新跳動。
他想盡辦法擠出時間跑去華理附中,甚至讓程言幫自己留意他的動向。
久别故人太美妙,他怕宴明昭再次不見,幾乎是每天都要明裡暗裡問程言個兩三遍。
為此,程言幫他問到了宴明昭的微信号,宴明昭在華理成績很好,是名譽榜的常客,打聽他的聯系方式不算太難。
可惜,程一諾是個膽小鬼。
為此,他甚至有些嫉妒楊峥的落落大方。
靠,下次楊峥再想抄他的物理作業,幹脆讓他自己做好了。免的讓他一天天的那麼閑。
“哦,在班群的,你們可以加我。”宴明昭又報了自己的微信名,讓他們有空可以加他。
宴明昭沒有像楊峥等高中生一樣悄摸地把手機帶來,他恪守校規,本本分分的早六晚十,所以隻能回去才同意。
楊峥低頭在桌下倒饬一會,頭也沒擡的找到宴明昭的微信号,然後迅速的發去了申請,“好了,回去通過一下。”
其實楊峥也沒什麼别的心思,就是單純的想和人交個朋友,但是某些人不是這樣想的。
程一諾摔了筆,面無表情的起身,離開座位的時候狀作無意的掃了一眼楊峥。
從此痛失了物理作業來源的楊峥有一瞬間後脖發涼,凍的他渾身上下打了個冷顫。
程一諾在那天周遭氣壓明顯降低,讓楊峥等一衆損友也沒敢靠近。
那夜,程一諾失眠了。
在高中早六晚十的作息摧殘下,程一諾基本不會失眠,少有的幾次但是因為見不到宴明昭。或者因為其他有關宴明昭的事。
比如,現在。
他望着自家卧室的白色天花闆,腦子裡全部都是宴明昭的那一句:“你們可以加。”
你們?
包括自己嗎?
可以嗎?
會很奇怪嗎?
程一諾轉過身子,用力埋首進枕頭,努力嗅着沾滿自己味道的枕套,以此平定心神。
淩晨一點,程一諾打開手機,盯着宴明昭的微信頁面半個小時之久,然後……關掉手機,閉眼假寐。
淩晨兩點半,程一諾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和自己說起來上個廁所再睡,然後……裝作無意又看了一眼手機。
淩晨三點二十分,糾結良久的程一諾捧着手機,自我打氣說楊峥可以,他應該也行。然後……一直編輯好友申請。
……
淩晨四點多,宴明昭收到了那個奇怪的同桌的好友申請。
宴明昭慣性失眠許久了,在床頭手機響的第一秒裡。他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起床,眼巴巴的的打開手機,除了屏蔽了的班群信息以及那個頂着向日葵塗鴉畫頭像的好友申請外,并沒有任何他想要的隻言片語。
宴明昭垂下眼睫,娴熟的打開那個人的消息欄,隻有每個星期固定的轉賬記錄,和幾句不痛不癢的帶着疏離的問候。其他的什麼有沒有。
他輕輕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的頭像。
摟着另一個和他長的很像卻更顯青稚一點的男孩,笑的無比慈愛且幸福,任誰看了都會說一句母慈子孝,可宴明昭隻覺得刺眼。
她才不會記得我,怎麼會讓我回去幫她過生日。
宴明昭認命一樣退出界面,又開始認真看着那條淩晨發來的好友申請。
他的同桌,怎麼好端端的加他的微信?出于禮貌和無聊,宴明昭在疑惑不久後,就順手點了同意。